在历史长河当中,看每个时代的一点尘埃,不过是青册上的一点印迹,但是真的落在了当时的某个人,或是某些人头上的时候,就宛如泰山压顶一般,鸭梨山大。
曹丕有压力,陈群就没压力
没有人喜欢党争,但是实际上他们在没发生党争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朋党,都在党争。只不过之前压力都在别人那边,所以自己笑呵呵,当压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开始骂娘了。
陈群对于冀州的这些士族乡绅,有秉持着『工作不分贵贱,职位不分高低』的标准真切实行么还是仅仅挂在嘴边的一个口号在公开场合当中大讲特讲为了大汉的未来,为了社稷朝堂添砖加瓦,但是实际上小锄头挥舞不停的家伙,又是谁呢
陈群是天生的政治家。
他会对着农夫讲,你们劳动最伟大,没有你们辛勤劳作,哪里来得大汉麦粟满仓说得农夫热泪盈眶。
他会对着学子说,你们读书最伟大,没有你们勤奋读书,哪里来的大汉光明未来说得学子热血沸腾。
他对于不同的人,都在说不同的话,但是对于他自己,却只有一句话。
当官。
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当官!
什么劳动最伟大,什么读书最伟大,至于什么其他最伟大,对于陈群来说,都是放屁,放给别人闻的屁,而他自己,则是希望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孙无穷无尽的都做上等人,都当上品官。
这就是九品中正的根本目的。
所以指望陈群真的对于冀州士族乡绅有多好
礼节上的,言辞上的,陈群当然不会有什么缺失,也不会狂傲到公然对抗的程度,但是他日常之中在做某些事情,某些决断的时候,有好处的,会倾向于自己的家族,倾向于颍川豫州。那些没有什么好处,或是好处比较少的,才会安排给冀州的人。
平常时日,陈群的这种安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千万别有事!
现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冀州人之前在豫州派手下吃的亏,受的苦,之前不说,不代表冀州人就会忘记了!
现在看着曹氏的墙头要倒,冀州人也不介意推上一把!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群还敢出去作战么,就算是顶着曹丕厌恶的眼神,恶劣的态度,也依旧不敢!
反过来,冀州的这些土着乡绅,同样也不敢在明面上搞什么大动作。因为这些人害怕陈群,或是曹氏『狗急跳墙』!之前曹军冀州清河一带的行动,已经吓倒了不少的冀州人,他们唯恐曹军到了最后来个破罐子破摔,所以他们在没有确定曹操倒台之前,都是尽可能的小心翼翼地……
冀州人别看叫唤得凶,但是并不会真的举事反曹,相反,那些平日里面默无声息,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的,才更加危险。
同样的,如果说曹操最后能战胜骠骑,那么这些人不管是多么大的仇恨,也会暂时的放下,将菊花再一次摆在脸上……
陈群现在最为担心的问题,一个就是幽州的北域兵马来了之后,冀州崩得太快,以至于邺城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就要面对巨大的血腥压力,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青徐的问题。
青州,徐州。
这是两个隐患,曹氏集团身体康健的时候,这些隐患只是偶尔酸麻一下。宛如痔疮,平日里面也不痛不痒,但是一旦爆发的时候,便是血如泉涌!
曹老板搞青徐的时候,手段并不光彩,也不高明。
或者说,太过简单粗暴了,只懂得杀杀杀。
如果将曹操的整个版图看作是大汉,那么幽州,青州,徐州等地,就是曹氏版图的边疆,而曹操在对待这些边疆问题上,有进步,有举措,但是依旧有问题。现在,这些隐患,在曹氏集团衰弱的时候,就爆发了。
……
……
青徐的问题,远远比陈群预料的要更大。
不仅有臧霸,还有陈应。
臧霸偷偷的跟在曹军后面下蛆,而陈应则是直接下杀手了。
人要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
陈应是陈登的弟弟。
他在梁口当县令。
这其实就像是历史上徐庶的翻版。
现如今徐庶在川蜀风生水起,成为一方大员,也施展出自身的能力才干,而陈应只能在这个偏远的县城里面,当一个处处都要受到掣肘的县令!
就像是绝大多的失败者一样,最初的陈应,也试图在曹氏集团之下生存下去,忘记一切,忘记所有发生在下邳陈氏身上的事情。甚至主动的试图讨好曹氏,为曹氏立功,但是很遗憾,没有人在乎他的努力,也没有人给他应有的回应。
徐州,原本是下邳陈氏的。
这就像是梁口县的县丞一样,认为梁口县就是他的……
这是很自然的问题。
但是陈氏自认为他们并没有像是梁口县丞这么恶性恶状,稍微得理便是不饶人!
下邳陈氏,不管是在陶谦时期,还是在刘备时期,抑或是在后面曹操来了之后,都是相对配合的……
只要能保证陈氏的利益,下邳陈氏并不在乎究竟是谁来当州牧,或者州刺史,也没有像是梁口县丞这样,试图通过欺压陈应来彰显自己的本事。
所以在几任的徐州长官的期间,陈氏都相对来说做得不错,辅佐也算是尽心。
即便是陈氏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莫说是乱世了,就算是平常时日,大汉郡县的治理,不都是如此么
下邳陈氏和陶谦之间,虽然有矛盾,但是最后也算是好聚好散。陶谦想要将权柄交给刘备的时候,陈氏也没有不依不饶,而是有商有量,并且迎了刘备进徐州,也给新官上任备了礼物,后来糜家和刘备勾搭在一起,也不能算是陈氏的问题,而是糜家不得不押注而已。
和刘备相处期间,下邳陈氏也尽了职责,虽然最后坑了刘备一把,但是那是为了保全陈氏的利益,并不是针对刘备本人。换句话说,不管当时是谁当州牧州刺史,在那样的情况下,陈氏依旧会选择保全家族,而不是为州牧州刺史拼命。
曹操来了之后,陈氏也同样是尽力配合曹操。曹操要求陈登去新城上任,陈氏明知道是曹操调虎离山,但是依旧去了。曹操让陈应来这个偏远的小县,陈应也依旧来了。
下邳陈氏,或许可以说对不起陶谦,也可以承认对不起刘备,但是没有对不起曹操!
可是,现如今陈应得到的是什么!
陈应之前也是立了军功的,可是得到了什么
就是一句口头嘉奖,『做得不错』,后续便是什么都没了……
随着陈应出战的死伤兵卒,抚恤的钱还是陈氏自己掏的!
曹氏什么都没有表示,也正是如此,陈应才和县丞之间的埋下了矛盾根源。
后来陈应就尽可能的避免和县丞冲突,只是在重要事情上出面,比如上头下达必须要执行的命令什么的……
可是县丞却不认为这是陈应的退让,而是认为是陈应的软弱。
所以三番五次的刁难和责难,最后竟然公然辱骂陈氏就是一条狗……
曹氏要求再次调征粮草,最终成为了陈应和县丞之间矛盾爆发的催化剂。
血流出来了,弥漫而开。
陈应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将自己身躯之内所有积攒下来的不甘和痛苦都吐出去一样……
他的脚底下,躺着一个人。
哦,或者应该说是尸体。
一个满脸惊恐,似乎根本想不到陈应会暴怒,会将刀子真的扎砍向他……
『有种你砍啊!』
如果梁口县丞知道陈应真的会砍,肯定不会这样叫嚣。
和大多数县城一样,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
但是也和大多数的县城不一样,当县丞知道陈应这个县令得不到上司的支持之后,就开始渐渐的变本加厉起来,最终导致了惨剧。
陈应将刀从县丞的腹部拔了出来。
屎尿气味混合着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厅堂之中。
原本在门院之中看着热闹的仆从和吏员,顿时就是做鸟兽散。
『杀人啊……』
『县令杀县丞啦……』
别看现在这些家伙惊慌失措的模样,方才陈应和县丞争吵的时候,可没少在一旁看陈应的笑话。
没错,不是看热闹,而是看笑话。
陈应踹了县丞一脚,哼了一声,『你倒是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从后堂奔来的陈应儿子听闻了此事,奔到了堂内,见到了尸体以及提着染着血刀子的陈应,便是嗷一嗓子,软软的就要往地上躺。
『站好了!』
陈应爆喝一声。
他儿子吓了一跳,身体一僵,没倒下去。
『狗一样的东西,杀了也就杀了!』陈应喝道,『你怕什么这家伙之前辱骂你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宰了他么!』
『……』陈应他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将旺叔叫来!』
陈应也懒得理会,挥手吩咐。
陈应儿子连忙拔腿就跑,在门槛之处扑哧摔倒,也没敢喊疼叫痛,连滚带爬便是往后院而去。
不多时,陈旺来了。
陈旺当然原本不姓陈,而是改的陈姓。
年龄大,辈分高,是当年陈珪收的好手。
现如今陈氏之中,还存活的这样的好手不多了……
陈旺一来,就盯着尸首瞄了一眼,『二郎,手法退步了啊……这捅一下,没稍带手往横里搅要不是这家伙就是个废物,垂死给你一下怎么办』
陈应苦笑了一下,『旺叔,见笑了。拿了太久的笔,都忘了怎么拿刀了。』
陈旺接过了陈应手里的刀,将刀上的残血在县丞身体上擦了擦,然后收入刀鞘,『二郎,接下来,可有什么主意』
陈应默然片刻,便是咬牙说道:『点齐人手,回下邳,召集旧部!』
陈旺缓缓的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他老迈的身躯里面点燃,『然后呢二郎,然后呢』
陈应仰头望向远方,『然后,让天下人知道,下邳陈氏……回来了!』
……
……
荆州,南乡。
南乡有水,名曰丹水,丹水上有城,也叫丹水。
这就像是后世文豪门前的两棵树一样,至于是先有水再有城,还是先有了此城,才将此水名之,已经不得而知了。
在凛冽山风之中,一队兵马沿着丹水山道而下,逼近了丹水县。
丹水城不大,中等城池规模。日常住户一半是兵卒,一半是百姓。
守将是大名鼎鼎的牛金。
在所有三国游戏里面铁打的大众脸,千年龙套将。
从武关道撤退下来,丹水县就成为了最前线。
丹水再往南,就是顺阳。
若是顺阳也失守,那么陨关侧翼就是出现巨大漏洞……
然后骠骑军就可以水陆并进,从丹江口而下,直进荆州樊城襄阳。
现在在荆州北部,虽然曹仁坐镇,兵卒官吏还不至于慌乱,可是荆州的局面,已经是很穷困了,即便是牛金这样属于曹仁的直属部将,也并非有充裕的补给。而且现在荆州局面很紧张,就算是有多余的粮草,也不会在丹水县囤积太多。
之前文聘的遭遇,现在轮到了牛金。
当然,在前线顶着的,也不仅是牛金一人。
像是韩浩就在新野,盯着宛城。
牛金感觉荆州现在就像是一块肉,而恶狼在四面窥伺。
他也不想要在这么前线的位置,可是他算是曹军当中为数不多的,『懂得』一些山地作战的将领了,像是武关道的防御,他不来,谁来
即便是之前牛金突袭武关失败,那也是经验对不对
曹仁说得好啊,有了这个失败的经验,定然可以防守成功……
牛金不知道曹仁这话究竟是怎么来的,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他现在面对的就是如此窘迫的局面,危险的境地。
要说曹仁还算多少给予了牛金一定的照顾,他留给了牛金不少的兵卒。不过么,这些曹军兵卒,多半是之前已经被骠骑军打败后收拢起来的残军,因为其原本的建制已经混乱,所以干脆另外编制成军,大概有千人之数。
这些兵卒看着不少,但是实际上都已经灰心丧气,没有多少胆量面对骠骑军,即便是牛金怎样的施展鼓舞之策,都是一连串的『miss』字样在头上飘起,每天追求的不过是一餐饭,然后在营房之中睡个昏天暗地而已。
能有本事逃离前线的家伙,已经通过各种关系离开了,留下来的自然都是三无人员,看不见未来的希望,只求能多活一天算是一天。
在这样的情况下,牛金是越发的紧张惶恐起来,他试图打骂,呵斥,惩罚,但是收效很差,甚至得到了逆反的效果……
战争的后遗症,并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平常时间,看着似乎完全无害,甚至是软弱可欺的模样,但是一旦被挑动到了某根弦,那么瞬间就会失控!
丹水县城之中,每当黄昏之时,值守就会加倍的严密起来。
牛金原本每天夜里都是要上城头巡逻的,可是今天因为粮草的问题,实在是有些繁琐困顿,所以都在忙着核对安排这个事情,也就将城头巡逻的时间往后拖延了。
军中无粮,军心必乱。
牛金的护卫不耐烦的在议事厅外面等候着,计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议事,然后陪着牛金到城头巡逻一圈,才算是完事。
可是这粮草问题显然很是严重。
虽然牛金和后勤主管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是依旧免不了会有些只言片语泄漏出来。
原本应该送达的粮队出了问题。
荆州襄阳说送出来了,可是丹水这里没收到!
若是按照脚程来说,运输粮队应该早就到了,可是现在已经迟到了五天,依旧没能见到粮队的踪迹!
牛金一度怀疑是襄阳送漏了,可是派人前往核查的时候,襄阳的官吏说确实已经发出了,还让牛金的人检查了登记的水牌……
于是就很棘手了。
牛金的人来回在丹水到襄阳的道路上走了两边,就是没找到运粮队!
『莫非……』管后勤的小吏支支吾吾的说道,『莫非是……骠骑军,坏了我等粮道』
牛金摇头,『运送粮草,兵卒少则数十,多则上百,前后绵延少说也有千步……要说被骠骑军偷袭……一来这些骠骑军是如何过了岗哨而未曾被发现,二来这些运粮兵卒,就算是打不过,也会逃得少许,怎么会毫无痕迹,没有消息』
后勤小吏也点了点头,『如此说来,确实是蹊跷了……不过就算是暂且不管粮队如何,这城中粮草究竟要怎么办』
现如今士气低迷,要是让兵卒知道了粮草短缺,说不得就立马闹腾起来,最终导致军心散乱无法收拾!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牛金想了又想。试图在如同乱麻一般的情况下,寻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可是他原本主要的能力都是在战场上,对于这些谋略,抑或是政治的能力并不强,所以他和后勤小吏商议核算了许久,最后得出了三个办法。
开源,节流,外加紧急求援!
可是牛金万万没想到,这原本是应该不错的计划,也是相对来说比较稳妥的方案,却走向了他所无法控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