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我说,你应该是疯了,已经不是人了,我没有见过你这样子的人,或者说,我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我还记得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带着那两颗苹果站在树下,你告诉我,你正在钻研那些公式,那个名为‘自由落体’的公式。
那个时候的你还是一位求知者,那个时候的你还在追求知识与真理。
你疯了。
不论让谁来判断一下,答案都是这样,你疯了,你和那些人一样,疯了,你知道的,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每一位求知者在自己人生的最后几年总会转到神学的研究,他们会放下手中的真理和公式,去追求神迹本身,他们不再钻研用公式来拆解奇迹的构成,而是恳求奇迹本身的降临。
他们从求知者变成了自我主义者。
这是很正常的过程,在没有走到生命尽头之前,他们能够将自己的精力和注意力投入在求知之上,而到了生命的末尾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感叹生命的简短,他们会畏惧自己的死亡,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加漫长的生命,在得到一份可能性之前,他们会希望自己能够继续留存下去。
他们希望自己能够活着,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希望能够活着,只是我无法理解你们,因为我并不是求知者,我只是单纯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仅此而已。
你疯了。
你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我还是挺伤心的,我还是希望能够回到当初那会儿,嗯……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死了算了。”雅克·奥芬巴赫说。
——拉芙兰,卡昂佛尔。
雅克就这么骑着马,带着那一具尸体继续前行,时间过去了多久?应该没有过去多久,不论怎么说,反正不过是从E区域到d区域,用不了多久,处理尸体的地方就在不远处,不过那不是雅克的终点。
喔……
d区域这么空荡的?
“我还以为白旗帜的人应该会在这里的。”
四周很安静,非常安静,街道很干净,每一扇门和窗都紧闭着,或许是因为广播的指引,所以没有人靠近窗户的地方,那些窗户之中没有别的人的倒映,太安静了,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说实话,雅克本来以为白旗帜的人应该会来这里处理所谓的信仰失格的。
不,应该说,白旗帜必然应该来处理,每一个城市都应该有白旗帜的成员……好吧,至少卡昂佛尔这样子的大城市肯定会有,从那些广播出现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够漫长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那些人来到这里。
但是现在这里静悄悄的,并不只是白旗帜,那信仰失格之中的存在也没有出现在这里,d区域在此时并不像是信仰失格的中心,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区域,明明在广播之中处于风暴正中心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拉了一下缰绳,让那一匹马停了下来。
“看一下先……”
他从自己的口袋之中把报纸拿出来,那一堆报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多的报纸放进口袋之中的,那些报纸,他将其中四份报纸拿在手中,然后,他将这四份报纸用一种新的顺序进行排列。
报纸上的文字没有任何变化,但这些报纸的排列,雅克选择了新的顺序,用一种新的顺序将报纸进行排列。
“时间,怎么‘又是’时间。”雅克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些黑色的色彩,“我只是接到调令来到这里,怎么一落地没多久就让我碰上这样子的事……又是哪些异教徒?”
没有人回答他。
『在第一日的时候,祂还没有到达终点,也没有穿过城市,在第一日的步伐被束缚起来的时候,只能够交予第二日、第三日和第四日,在现在第一日的锚点里,作为第四日的区域不存在任何事物』
雅克下了马,把报纸又塞回到口袋之中,那纯金的轻巧眼镜之后,属于他的淡绿色眼睛微微收缩,他拉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将帽檐压低了一些。
接着,他掀开了马车上盖着尸体的白布。
尸体本身似乎有了一点新的变化。
“……嗯哼?”
这一个变化让雅克发出了一种感兴趣的声音——干净,现在这一具尸体尤为干净,并不像之前那样有着大量的伤痕,仅仅只是皮肤发白,肢体僵硬,没有伤痕,没有过多的伤痕,雅克用那一块白布遮住自己的手,抓住尸体的手臂一翻。
……依旧干净。
“……在卡昂佛尔邮报社,出现了一起死亡事故,名为约翰·古德里克的被发现死于自己的休息室之中,外表没有致命伤痕,经检定,初步认定为因刺激而造成的心脏停跳,可能是缺少休息或者长时间高专注地工作,在此,卡昂佛尔工作管理会提醒各位……注意休息。”
他将自己从报纸上看见了的文字复述了一次,然后点了点头。
“……第一天。”
这是在他排列之后的顺序,此时,尸体的模样是在最早一天涉及到约翰·古德里克这个名字的形容,那一张报纸上描述的古德里克也是模样最好的样子,仅仅只是一种突发的死亡,不是殴打,也不是坠落,也不是别的什么。
所以,现在的时间是第一天。
“通过时间来进行信仰失格……这样啊。”雅克就在这里停了下来,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然后,他帽檐上的那一枚小小齿轮开始转动,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那一枚怀表也被他握在了手中,他按动了一下怀表的按钮。
指针开始转动。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分针正在顺时针转动,时针在逆时针转动,秒针则是胡乱地转动,此时,这一枚怀表似乎坏了,它发出一种暴躁的声响,存放在怀表之中的那些东西在此时碰撞在一次,那些构成了怀表本身的一切都在转动,这些声音放在这里实在是过于嘈杂。
“安静。”他说,“都安静。”
于是,怀表的声音停了下来,转动的齿轮停了下来,那些混乱的指针也是如此。
咔嚓,咔嚓,叮。
他向前迈出一步,顿时,在他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一层轻微的涟漪荡漾开来,就像是触碰到了水的表面,那些涟漪摆动着,在这黑夜之中尤为突兀,他身上每一个齿轮的装饰物都在轻轻转动,除了怀表本身,雅克把怀表挂在脖子上,让那些涟漪在他的四周荡漾。
在荡漾的涟漪之中,四种不同的景色在这些涟漪的间隙之中浮现。
——第‘一’日。
他猛然伸出手,伸入到那些涟漪之中,他抓住了什么,然后一扯。
“什……”
他将一个人在涟漪之中抓住。
那人的身体在被雅克抓住的瞬间就已经有了反应,就在那个瞬间,几个符号相互联通起来,在他的身体被雅克扯出来之前,那些符号已经完成了联通。
叮。
——第‘四’日。
“菲涅耳!”
有人喊了一声,这一声也融入到了涟漪之中,从某一日到另一日,从某一天到另一天,在这些涟漪之中,那些符号构筑出了一个镜面。
……求知者。
不,不只是求知者,这是已经学会了‘符号’的求知者。
雅克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目光似乎要穿过那些涟漪,直到涟漪之后的世界,在发现那些符号的出现之后,他便松开了手,但这并不是放弃,而是换了一个方法。
咔嚓。
他握住了‘齿轮’,握住了那一根镶嵌着齿轮的手杖——那一根充满了机械质感的金属手杖,在手杖上,齿轮和精细的小小关节编织在一起,他那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握住手杖,现在,他看起来像一个绅士了,一位旧时代的绅士,一位王权还存在时候的小小贵族。
他挥了一下手杖。
咔嚓,咔嚓咔嚓——
齿轮带动着那些精细的机械关节,让手杖的上半部分出现了新的变化,那些变化的细节引导着手杖的姿态展现出不同的弧度与模样,达到不同的目的。
符号在黑夜之中圈起了一道圆弧,就像是一个镜面,然而,在这一个镜面搭建出来之前,手杖上的齿轮关节刺入到了涟漪之中,然后再一次抓住了那个人。
只需要付诸暴力就好。
『每一位求知者都会去钻研时间和空间的学问,涉及到了世界本质的事物总会得到更多数人的注视,谁解构了时间与空间的真理,谁的名字就能够铭刻在卡昂佛尔……铭刻在拉芙兰的历史之中』
一个人被抓了出来。
严格来说,是被那一根手杖抓了出来,雅克握住手杖的末端,他将手杖一甩,随后,便将一个男人摔在了地上。
“……哦。”雅克哼了一声,“看来还真的是啊。”
“锚点……?”
回应他的,是一种疑惑,带着一点震惊的声音。
“你……为什么能够创造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