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灯光下,一男一女,两人相对而坐,女的讲的认真,男的听的仔细。
据王姝懿所说,老家主王韵早已死去多年,这些年一直是她乔装改扮、装成老家主还健在人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王家分崩离析,另外也是怕其余七大家打她们王家的主意。
对于年龄问题她也有解释,王姝懿自称今年已50开外,至于看起来年轻是因为习有王家的“灵颜玄经”,这门功夫进展缓慢,但却有驻颜的功效。而老家主之所以迟迟未能突破到先天,也是因为把精力浪费到驻颜上了。
顾元叹朝对面那张俏丽的容颜看去,额头饱满,皮肤细腻光滑,一双美眸含羞带怯,那头云鬓黑发更是给这美靥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少女竟然是五十开外的老妇了。
“我该相信你吗?”
对面的王姝懿知道他不会相信,起身朝里间走去,那边有一道仕女图屏风挡住了卧榻,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没过一会王姝懿拿出一本相册走了出来。
“义母很少拍照,这是她这么多年的私照,算是给我留个念想。”说着把相册递了过来。
顾元叹接过后细细翻看起来。
最上面的照片已经追溯到10几年前了,一位宫装妇人正在折花,旁边站了个身段窈窕的少女,看不清容颜。不过根据身高体型可以推测,那个少女应该是对面的王姝懿。
顾元叹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顺手继续往下看。
世纪初、90年代、80年代,里面宫装妇人的照片很少,且大多都是侧颜,反倒是王姝懿的很多。
等翻到最后的时候,时间已追溯到上个世纪初了,里面一位年轻的女孩站在一艘巨轮的甲板上,一身劲装、手中倒提着宝剑,看起来英姿飒爽。
“这是我义母当年游历海外时拍下的,
顾元叹捧着相簿怔怔发呆,一切解释看起来完美无瑕,包括证据也相当充足,但他心里就是不愿接受。
皆因对面女孩浑身上下洋溢的青春气息,完全不是一个50多岁老妪所有的;还有那双明眸,根本没有饱经岁月的沧桑感。
看到顾元叹慢慢放下了相簿,对面王姝懿声音略带几分感慨道:“顾前辈,关于我义母死亡的消息还请您不要外泄,那样会给我王家招来灭顶之灾。”
顾元叹没说话,看着桌上的女红用物,脸上阴晴不定着。
他总感觉这个王姝懿在骗他,但他想不出对方的目的。要说为了隐瞒事实,那她完全可以编个理由把他骗走,没必要故意泄露王老家主已离开人世的事实。
事出反常即为妖,既然想不出原因,他决定以退为进,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说着朝屋外走去。
顶着一张少女面孔的王姝懿跟着站了起来,嘴里寒暄了几句后、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口。
看着他穿过庭院,开门离开,脚步声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下,少女一直站在主屋门口,始终没有动弹一步。
……
“你觉得怎么样?”
此刻王姝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本来恬淡的面孔变得阴沉无比,那双好看的黛眉也紧紧蹙起,一部粉红色的手机在她指间飞快旋转着。
旁边那个叫“绮竹”的女人想了想道:“武功非常厉害,不出意外应该是后天大圆满。另外他的真气非常雄浑,我仔细观察过,比很多成名已久的老怪战斗力都要持久。”
“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个人非常谨慎,从进屋后身体始终保持在进攻状态上;另外从他脸部表情来看,这同样是个心性坚毅之辈,不能轻视。”
王姝懿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呵呵,想轻视也轻视不了啊!一个大宗师,说出去可是会吓坏一群人的。”
突然指间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放到小巧的耳廓便喂到:”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王姝懿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同时嘴里呢喃道:“竟然会有这种天才……”
等放下电话后,不等绮竹问,王姝懿面带疑惑的说道:“这个人家庭很普通,没有什么背景,以前江湖上也没这号人,好像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会不会是某些不知名的老怪物、乔装易容过来打探消息的?”
王姝懿摇摇头,“难道你没看出来嘛,对方好像没什么江湖经验,连开始时作揖的手势都错了。”
“呵呵。”听到她的话,那个绮竹掩嘴轻笑了起来,笑过后严肃道:“小姐,事不宜迟,这种绝顶高手咱们还是尽早说明为好,万一……”
王姝懿竖起两只春葱玉指打断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出意外他应该是有求而来,如果咱们现在示之以弱,以后岂不是任他予取予求?”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只能作为一把备用的刀。”
“小姐,我知道了。”
主仆二人在这里商议的时候,其实顾元叹并没有离开太远,此刻正戴着耳机站在附近一座楼房顶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小丫头片子敢跟我耍心眼,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用我这把刀?”说完一把摘掉耳机,身子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夜空下。
……
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二点了,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依然热闹喧嚣,有那喝醉的男男女女互相搂抱着、跌跌撞撞朝大堂里走去。
连续避开几对一身酒气的男女,穿过大堂后迅速上了电梯。
等到了他所在楼层后、顾元叹惊了一下,只见他房间门口站了四五个酒店工作人员,有的正在通知安保人员,嘴里大声嘟囔着。
“怎么了这是?”
见他过来了,有位领班样男子问道:“您是这边的住客吧?”
“嗯~”
“房间里有个白毛宠物今天已经到厨房顺了几次食物,我们工作人员追到这边来怎么也打不开房门,打您电话也不通。”
“呃……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解释道歉之后,给了两万块酒店工作人员才离开。
等小白把门打开后,他又是一愣。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影吊在屋顶的水晶灯上,敞开的窗户上白纱卷拂,气氛看起来异常诡异。
把灯打开后才发现,拱顶上吊的正是灵王,此刻正瑟瑟发抖呢。
再一扫房间,里面乱成一团,十几个杯碟扔在地毯上,上面还有吃剩的鲈鱼头、螃蟹、鲍鱼壳、嚼碎的澳洲大龙虾残渣等等。
“怪不得人家跟我要两万呢,确实不多。”看着地上残羹剩菜,顾元叹哭笑不得到。
这些食材很多是生的,估计人家酒店工作人员还没发现呢,要不就不止两万了。
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灵芝,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心有余悸,奇怪道:“你还挂在上面干嘛?”
灵王看了眼小白,始终不挪地方。
顾元叹朝小白看去,只见它龇着豹牙傻乐呢,他楞了楞顿时明白过来了。肯定是它吓唬灵王,要把它吃掉之类的。
“看你这么精神抖擞的,给你个任务,帮师傅盯梢去。”
小豹子在荒莽大山里野惯了,突然困在狭**仄的小房间里,可想而知它有多痛苦了?此刻听到让它出去,身体如一道幻影般,在房间里跳来跳去,显得很开心。
顾元叹之前已经拍好照片,此刻把那个四合院的地形图给小白看了看,然后告诉它该干哪些事情。
随后又带着小白出了酒店,在门口找了辆出租车,把大概地址告诉师傅,让他到地方后把小白放下就行。等付了车费后、顾元叹回了酒店。
至于司机会不会半路把小白赶下车、或者干脆把它带走这些问题,他根本就不担心。
小白可不是灵王,它的战斗力起步在宗师,而且嗅觉灵敏,司机要是敢骗它,后果会非常严重。
……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蒙蒙亮、小白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收功后顾元叹奇怪道:“你怎么回来了?”
小白摸摸肚子表示饿了,顾元叹一拍脑门,喊了声“哦买噶”,无语道:“你在酒店里不是也没饿着嘛,怎么一出去就变成战五渣了?”
小白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他,他猛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教训它,让它以后不许随便乱吃东西。
“好吧,是我的错。我的意思不是不让你吃,而是怕你吃坏肚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自己想办法。不过记得,有的东西不能瞎吃,防止有毒。”
小白龇龇牙,露出一副“我对吃很在行”的样子。
顾元叹不屑道:“你懂什么,现代都市很少有纯天然的东西,就你昨天晚上吃的鲈鱼对虾,一看就是喂了诱食剂的。”
“不懂什么叫诱食剂啊?就是疑惑鱼虾吃食物的人工添加剂。这种东西拌在饲料里给鱼虾吃,它们不仅吃得多、而且还长得快、长得大。不过这种诱食剂是种有害的物质,鱼虾吃了后会残存在身体里,如果长期吃这种鱼虾,身体就会出问题。”
小白明显被吓到了,等他说完后两眼一翻,一副中毒身亡的样子瘫软在地上。
顾元叹轻轻踢了它一脚,好笑道:“别装死了,偶尔吃吃没事。”
……
在房间里吃完早餐后,顾元叹看着灵王开始发呆了起来。
这个人形灵芝除了跑得快之外,根本就是个战五渣,而且还是个累赘。无论是放在家里还是丢在酒店,他都有点不放心。
但偏偏它是世所罕见的灵药,万一以后魔法药失效了,从它身上割点肉用来修炼、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能是感觉到顾元叹的目光了,吊在室内盆景上的灵王、下意识的抖了下身体。
可惜顾元叹没功夫搭理他,暗自郁闷道:“到底把它放哪里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左无常打过来的。
等接通后才知道,他确实是被燕家抓去了,刚刚被放出来。
安慰了几句后,顾元叹让他先回去休息几天,别的事等回头再说。
放下电话后,再次坐在那里再次发起了呆。
虽然知道五羊城燕家抓了很多人过去,但他不确定左无常也在其中。而且说实话,燕家有先天高手坐镇,他也不敢贸贸然过去查探,万一被对方知道燕痴是他杀死的,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一句话,还是“实力太低”,如果他现在也步入先天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承认燕痴是他杀死的,不服来战。
不过现在他刚刚跨入后天大圆满,想短时间内冲刺先天,要靠机缘了。
想到这里他把小白叫了过来,问到:“昨天晚上她们那里有没有人出入?”
小白智商不低于成年人,唯一缺陷就是不能如白豹那样开口讲话。听到顾元叹的话,它把京城地图衔了过来,摊开后用爪子比划了几下。
顾元叹大概看明白了,它的意思是有人从别的地方到四合院,然后又回去了,一晚上来了好几拨人。
几个地点分布在京城好几个点,他点点头站起身道:“先委屈你在这里看着,过两天我找人过来替你。”
又帮小白叫了很多食物后他才离开酒店,朝就近的东城赶去。
原本他是打算向那位王老前辈打听一下上古之地的,既然出了岔子、那他也不急了,大不了在这里多逗留几天,看看那个王姝懿到底搞什么鬼。
而且直觉告诉他,那个老家主王韵并没有死。
……
东城这边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在一家拍行里当经理,根据他的观察,这个年轻人身手很不错,跟昨天晚上那个纪玉成不相伯仲。
经过一番小心的查找后、顾元叹弄到了对方的住址。
对方住在离拍行两条街外的一处白领公寓里,也没走正门,看准机会几个蹬踏窜上了七楼,从开启的窗户钻了进去。
房间不大,也就五六十个平方,收拾的干净整洁,一眼看去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在房间里找了找,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没有一样练武之人用的器具。在垃圾桶里翻了翻,里面同样很清爽,不存在什么废弃的“秘密”。
直起身的顾元叹笑道:“电视剧害人不浅。”
到卫生间看了看,牙刷只有一把,而且明显是今天早上刚用过,上面还沾有水渍。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狡兔三窟?”站在客厅中央,他呢喃自语到。
作为一个大宗师,心细如发、目光敏锐是基本的,但这个房间他看来看去都没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
“不对,沙发~”此刻他目光盯向了花架旁边的两个艺术沙发。
一对橘黄色的沙发摆放在两株吊篮旁真是相得益彰,一点不显突兀,唯独一点不好的是,家里明明有布艺沙发,而且不像有人经常来的样子,买这么多椅子给谁坐?
走过去把两个碗型沙发拎到旁边,露出了一个沙发垫,等拿开后底下是地板。用手敲了敲,发出的竟然是沉闷的金属声。
“小样,藏得挺深的嘛~”
懒得找机关,铁剑在地板上狠狠一戳,然后一拉,金属铁板被剖开个大口子,随后又用力一撬,整个盖子脱落了。
下面是一个四十公分宽的正方形保险柜,除了几沓现金外、更多的是资料账本。另外还有个布袋子,他倒出来看了看,里面有金属令牌,还有把乌黑的匕首以及几个优盘。
拿起令牌一看,正面有个草书的“王”字。
“果然是王家的。”
拿起账本翻开了一会,里面都是拍行收进拍出的记录,另外还有些则是他自己对账单,他看了好一会也没看懂。
找了好一会,终于在一本账本里有了收货。
这是一份家族内部贿赂名单,这个经理把自己曾经贿赂过的王家高层领导名字全部记了下来。包括他们的名字、职务、何时何地,给了多少钱,上面写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名单对别人根本没用,因为受贿者不是公职人员,不存在犯罪一说。但却可以帮助顾元叹了解王家的内部情况。
没时间细细看,把其余东西物归原处后,他怀揣着账本离开了房间。
有了第一个,在第三个“嫌疑人”家里又发现了同样的账本,且人员名单更多,受贿金额也更大。
手捧两本账本,顾元叹细细查看着,上到长老,下到各地区的门店负责人,全部都在捞,王家这棵百年大树也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以昨天晚上那个王姝懿所展现出来的手段,下面这些小鱼小虾应该不难收拾吧,怎么还会任由他们胡来?
脑海里考虑一番,再联系偷听到的话,顾元叹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嘴角冷笑了两声,“哼,拿我当刀子,当心我把你们王家一口吞下!”
……
背着走慢慢走在京城这座千年古都里。穿过长街、走过天桥、又步入了地下通道。
一路走来,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愁眉不展、有人茫然无措,众生相跃然眼底。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众生七罪源于心底的欲望?可是向道之心也算是来自心底最坚定的信念,这是哪种欲望?长生欲?”
走在地下通道里,顾元叹一下魔怔了。众生疾苦,无有超脱,这是天地不仁,还是众生平等?
迷茫中他陷入了无来由的心魔中,他突然觉得天地早已注定了一切,挣扎是没用的,超脱也是幻想。
“放下吧……回去安安稳稳当个学生吧……子承父业去悬壶济世吧……”
“啊……”
突然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破壳而出一样,疼的他抱着脑袋大喊大叫了起来,身体在地下通道里来回翻滚着。
路过的人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小年轻突然倒地大叫,吓得赶快躲开,然后匆匆离开这里;随后那些戴着耳机、拎着公文包路过的上班族没有一个停下来的,都是远远瞥上一眼,依然顾我的走远。
“放下吧……大道坎坷……放下吧……世间繁华……”
顾元叹感觉快要被这个声音给说服了,大道难测,人生百年匆匆,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错误的。
痛苦愈加强烈,“放下”的念头越来越盛。
就在顾元叹快要陷入昏迷的时候,通道远处飘来了一阵歌声。
那是一个秋天
风儿那么缠绵
让我想起他们,那双无助的眼
就在那美丽风景相伴的地方
我听到一声巨响震彻山谷
……
歌声若隐若现,声音凄婉哀伤,地上无来由陷入心魔中的顾元叹、本来扭曲的面孔慢慢平复了下来,身体也慢慢抻直,就这么平躺在地下通道里。
好一会之后、他支撑着疲倦欲死的身体来到通道边,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闭上眼,开始调理体内紊乱的十二经之海。
我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
看到太阳出来,他们笑了
天亮了……
在歌声中、顾元叹把暴走的真气全部捋顺,随后又拿出一瓶【强效魔法药】灌了下去,总算平稳度过大圆满之境后的第一次心魔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