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回、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梅振衣返回青漪三山,召来大弟子刘海吩咐道:“当年恨贤夫妇所托,我欲撮合云缥缈与水无痕一世道侣之缘,故此有洗剑池之会。此番归来尘缘将尽,尤其在方正峰上闭关一年有所勘悟,既已超脱轮回,于红尘中顺势指引仙缘而已,不复插手强求轮回众生俗事,否则有自损、自堕之危。”
成仙之后是另一种存在,不复为轮回中众生,这是与行止相应的境界。飞升不入轮回,这是一种修行果位,而果位并非永恒。曾有一句俗语“没有作恶的菩萨,没有乱来的金仙”,这句话不能简单的理解。
金仙乱来,就不是金仙的行止,会有损于修行,最严重的后果会失去灵台化转中的世界甚至堕入轮回之中,这是他自己也无法抗拒的,因为行止违背了自己求证的果位,违背了拥有这一切的根源。
真仙也是一样的,超脱于轮回之外的存在,就要有超脱于轮回之外的行止,否则修为很难更进,若在红尘中牵扯的业力过多,出入仙界天刑那一关也不好过。这些还是其次的,更严重的后果是心境受损又堕入轮回之中。
天庭中很多仙人飞升之后根本就不再理会人间俗事,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也没有把握来去自如。梅振衣告诉刘海,当尘缘将尽,自己也不应再过多的插手强求轮回众生的俗事,只按仙家缘法行事。
刘海问道:“师尊要从人世间隐逸吗?仙踪飘渺就如钟离祖师那般?”
梅振衣:“尘缘将尽而未尽,欲将青漪三山事务托付于你,来日正式开宗立三十六洞天传承法系,对于世间众弟子而言,这就是我指引的仙缘,法在如师在。不必有我梅振衣在。”他此刻又自称俗名梅振衣。
刘海下拜道:“弟子早有此心,一直在等师尊示下,但近日苦海将至,恐不能理山中事,正想向师尊禀报。”
梅振衣:“我心中有数,方才的事不着急,你且闭关吧,胡春与应愿也将渡苦海。胡春最难,应愿去奈何渊走一遭就行,而你在两可之间我也无法预料。命梅升为菁芜山庄管事,元充为齐云观观主,一切等你成就地仙之后再说。”
刘海、胡春、应愿先后历苦海劫,胡春在洗剑池清修不出,刘海在法柱峰闭关,应愿奉师命去了昆仑仙境龙空山奈何渊。而梅振衣本人。并不刻意以仙人的身份与凡人打交道,在玉真面前是爱侣,在梅应行面前是父亲,在陌生人面前,他不过是一名道士。
山中的晚辈弟子几乎没有再见过祖师爷。一年半以后,梅振衣突然出现在菁芜山庄后院外,身边只有梅应行一人,隐去行迹不为他人所见。后院门外那个半圆形的池子早已挖成。宽七长二深一丈八,池边还有一圈两尺高的砌石。
梅应行个子长高了一头,站在父亲身边眨着眼睛,神情很认真。梅振衣今天是从青漪三山带着儿子一路飞天至此,沿途讲解山川风水局,梅氏家学可不仅止丹道。梅应行很感兴趣,几乎没有多插话,来到半圆池前。梅振衣又讲了当年钟离权施法封住了万家酒店地一口井,后来被自己一鞭抽开的往事,解释何为运转地气灵枢?
见梅应行听得似懂非懂,梅振衣微笑道:“你此刻尚不能领悟其中玄妙,只要记住今天所闻所见就行,将来在修行中印证。……运转地脉灵枢之法,我再给你当面演示一遍。”
梅振衣取出了一面青铜镜,正面光洁如洗。背面正中有个小钮。环绕镂刻着十二种栩栩如生的瑞兽图腾,如果仔细看的话。这面铜镜与青莲宝灯的灯座一样大小。梅应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法宝,我从来没见过?”
梅振衣:“我新炼成的一件神器,尚未最后开光定形,今日既以此器运转地脉灵枢,也借九连山所有道场洞天灵枢之妙开光神器,如此手段已是为父所能想到的炼器与堪舆术之极致,你好好看着,不必多言多问。”
梅振衣将这面铜镜扔向池中,镜面朝下似有无形之手相托,缓缓的落在池底。池底积攒地雨水只有一指来深,这面铜镜稳稳的漂浮,镜面恰于水面平齐。
他祭出这面铜镜时,远在青漪三山的知焰仙子端坐于方正峰绝顶上祭出空桑弦,七弦拨动却无一点声息,大法力直入九连山地脉灵根,整座方正峰深处随着无声音波有奇异的震颤,青漪三山中却感觉不到。
而且三山洞天外的青漪湖百里碧波起伏,如海潮将涌而未涌,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挣扎欲出。洞天外的湖边,张妖王、徐妖王、肖妖王三位仙家在云端上呈品字形结阵而立,围住青漪湖以大法力镇住涌动的地气与潮水。
在青漪三山正上方地极高空,有一人身穿阴阳太极袍站在阵枢,头上还有一对弯弯的犄角,赫然是来自天庭兜率天宫的青牛金仙,他今天被三位妖王请下界来帮忙了。
话说两头,梅振衣祭出铜镜落于池底水面上,池中忽有一道七彩光柱冲天而起直射天际,且池中不知何处涌出了清泉,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波澜,却在缓缓的上升。七彩光柱从水中射出,铜镜在光芒的正中央稳稳地随着水面浮起,背面的瑞兽浮雕上有七彩光华流转不息,彷佛都活了过来。
此异相芜州百姓不得见也未受惊扰,城中翠亭庵前一位卖水果的女子突然抬头转身,向着南城外的天空望去,眼中有一抹异色。
冲天七彩光柱持续了一个时辰,然后渐渐散去,就如消失于天际地极光,半圆池中的水面上升三尺,那面铜镜又缓缓飞回到梅振衣手中。远方青漪湖中的浪涌起伏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常碧波荡漾的风光。
青牛金仙在云端道:“风水局与神器皆成。我告辞了!”言毕飞向虚空消失不见,他就是来帮忙的,事情办完了立刻就走,也不需要别人多说感谢的话。
经此变换,梅振衣在菁芜山庄后院外布下地“龙取水”做成了真局,也使得善无畏布下的“八方不动江山永固局”无法成形,地脉灵枢未锁。与此同时,他终于用照妖镜、指妖针、炼魂幡残余地材料合炼成了一件神器。
“风水局已成。九连山龙脉至此已活,与昆仑相呼应,成为九州山川另一处枢纽。”梅振衣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儿子讲授玄机。
梅应行一指山庄的后墙道:“可是爹爹挖了这么个池子,把山庄的后院门给封了,以风水局而言讲究不是太好,风水书上说这样不利于子孙,也不好看。”他毕竟是个半大少年。风水之道似懂非懂,只关心眼前所见,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梅振衣笑着摸了摸儿子脑袋:“山川地气不是这么讲的,你又不是糊弄人的风水先生,此山庄灵气极佳。利于休养生发,但子孙之福不仅在于父辈余荫,更在于子孙之行。”
梅应行一晃脑袋:“可是后院无正门,只开两个小侧门。总归不好。”
梅振衣不置可否道:“既然你这么认为,我将菁芜山庄传给你,你想办法解决。”
梅应行咧嘴一笑:“这还不好办,池中架一座桥,宽一丈八,不就解决了?”
梅振衣点头道:“好主意,但在这个池子上架一座真正的风水桥,可不是那么容易。”
梅应行又一指整座菁芜山庄道:“爹爹一路讲解九连山龙脉。在此地眼之处,也可凿建仙家洞天,虽不如青漪三山地规模气象,但别有妙处。”
梅振衣仍然点头道:“想法不错,但如今龙脉已活与昆仑呼应,再引地气移转九连山各处洞天道场,需要我手中的这面镜子。”
梅应行:“爹爹这件法宝开光成形了,它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妙用?”
梅振衣缓缓答道:“它叫青冥镜。是为父所炼制最为神妙地一件法宝,就算今后修为更高。也万难再有这等机缘炼成这等神器了,可遇不可求之物,至于其妙用一言难尽。”
这面青冥镜地神妙之处连梅振衣自己都不容易说清楚:它首先继承了指妖针与照妖镜的各种妙用,却不象那两件神器一般难以动用,相当于修复改良;其次它炼入了一片幽冥世界地虚空,可摄生灵神魂如入幽冥,或者直接炼化送入幽冥世界。
它还借鉴了青莲宝灯的妙用,是镇守与运转九连山地脉灵枢之物;成器之时借助了整条龙脉以及各处道场洞天灵枢运转之功,因此它可以成为打开结界门户的钥匙;它与黑如意一样,来历都与雷神剑有玄妙地联系,以雷神剑发动,这三件神器可以合器施展具备不可思议的威力,甚至不亚于业力积累而成的天刑。
施展这些妙用与修为有关,修为越高用处就越多,有些妙用甚至是凡人修为发动不了的。再让梅振衣炼制一件同样的神器几乎不可能,首先没有材料,其次不可重复同样地机缘,九连山也不可能再重复这样一段历史。
梅应行看着父亲手中宝贝不无羡慕的说道:“爹爹有此法宝,什么时候也将菁芜山庄凿建成洞天结界啊?”
梅振衣摇了摇头道:“我无此意,在池上架桥也好,改建山庄为洞天也好,那是你与你的子孙之事,有朝一日我会将这面青冥镜传给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它将是我梅氏家传之物,后人善守护之莫自损福缘余荫。”
神器青冥镜炼成,半年前应愿已从奈何渊返回,而刘海也渡苦海劫成就地仙。梅振衣既堪悟超脱轮回心境,红尘中只顺势指引仙缘,不欲插手强求轮回众生俗事,正想命刘海正式开宗立派,他顺势隐逸,不料又出了一点意外。
梅振衣做了一件以仙家缘法一般不会插手的事情,这件事让他很为难,甚至想不清楚,而且早有预谋,于是还是做了。
梅振衣地弟弟梅振庭今年六十岁了,在长安袭南鲁公爵位,他没有父亲梅孝朗那么大的抱负,盛世之中日子过得倒也逍遥。梅振庭一直没忘兄长早年的嘱托,前不久来了一封信,说是找到了杨玉环的下落。
梅振衣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杨贵妃在成为寿王妃又被李隆基看中之前的经历,只是告诉梅振庭寻找杨家之女小字玉环,此女丰腴国色、喜食荔枝,少时应在南方呆过。至于能否找到,他当时并未抱太大的期望,这些年后,此心思早就淡了。
然而恰在此时,弟弟来信——人找到了!
原蜀州司户杨玄琰之女小字玉环,生在岭南容州幼时喜食荔枝,九岁时其父去世,被族中叔父杨玄琛收养,玄琛现为司农寺才艺苑监丞,是正八品下阶京官。杨玉环就住在长安,今年十四岁,梅振庭打探得知,此女的情况与梅振衣地描述完全吻合。
梅振衣收到信后就去找道侣知焰,两人有一番长谈,梅振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并征求知焰的意见。知焰不置可否道:“此心结不解,你终难久视超脱,但若强不理会留憾在心,恐也自损修行。不谈未来之事,以此时缘法论,你的打算无害于杨家,亦无害于此女,那就试试吧。”
第二天,梅振衣给弟弟写了一封信,并派菁芜山庄的管家梅升赶了一辆马车去了长安。梅振庭收到了兄长的信,又看了梅升带来的东西,感觉很诧异。类似的事情对于当时地王公贵族而言并不少见,但梅振衣花地代价似乎太大了,修仙之人行事果然难以测度。
虽然诧异,但梅振庭对兄长的吩咐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将自己地名帖送到杨玄琛府上,通报次日将登门拜访。杨玄琛只是小小的八品监丞,堂堂的南鲁公竟然要亲自登门拜访,他不知为何事,又惊又喜又疑,在家中洒扫庭院准备迎客,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府门外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