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修宇盯着浑身是血却还在痴笑的胡修炀,只感到心慌。
管家德安走了过来,他掏出手帕给胡修炀擦血,等他擦完,胡修炀才望着他弟弟,开口说道:“爸妈一定没有告诉你,他们为什么不催我结婚。”
胡修宇皱起眉头。
哥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胡修炀自嘲一笑,他说:“因为我,从小就被人玷污过。我这辈子,最讨厌跟人身体接触,所以,他们从来都不催我结婚。”
胡修宇呆住。
一旁,德安露出了心痛的神色。
背对着胡家兄弟俩的陆程听到这话,也回头朝胡修炀看了一眼。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胡修炀当年被卖给那变态会所的老板娘后,受到了侮辱。
胡修炀苦笑,“你知道当年把我拐卖走的那个人贩子,他是什么下场吗?”
“坐牢七年。”
胡修炀仰天长笑,血跟眼泪就那样顺着他的脖子往胸膛里面流。他怒不可遏地骂道:“我的一生啊!无数人的一生都被他毁了,他只坐了七年牢,就完事了!”
“七年算什么!”
“老天爷就是对我不公!”胡修炀指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痛骂道:“我恨啊!我做错了什么!我才多大!他们凭什么那样欺负我!把我不当人!凭什么啊!”
他脖子上青筋毕现,目呲欲裂的样子,有些慎人。
许是情绪太激动,重伤之下的胡修炀,竟然凭着一口怨念站了起来。他盯着胡修宇,双瞳通红,他癫狂地说道:“我不要做畜生啊!我不要做畜生啊!我要做人,要做一个顶天立地,亿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他又指着身旁的德安,他又质问道:“德安有什么错?他一个单身爸爸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到上大学,结果却被人贩子拐卖了,等他找到女儿的时候,他女儿已经被害死了!”
“他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他女儿又有什么错!”
“你知道那些伤害他女儿的男人们的下场吗!”
不等胡修炀说完,德安自己接了这话。他沉声说:“欺负我女儿的,一共三人,其中情节最严重的那个,被判入狱服刑十八年。另外两个,一个服刑9年,另一个因为未满18...连牢都没去坐。”
那时候,未成年人是指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如今未成年是指未满十六岁以下的孩子。
胡修宇听见了德安的话,变得哑口无言起来。季微跟陆程盯着德安,没想到这个老管家,竟然也有那样惨痛的经历。
德安抹了抹眼泪,他说:“凭什么未成年就可以不坐牢,我女儿死的时候,也才19岁啊。”
悬崖之上,一时间变得特别安静。
潮涨潮落,像是人生。
胡修炀的耳旁是风声跟海浪声,他眼神哀伤地看着陆瑟,忽然跟陆程说:“陆程,对不起。”
陆程没看他,连身都没回,依然背对着他。
胡修炀跪在冰棺旁边,他痛得直不起腰来。
胡修炀趴在冰棺上,他说:“也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们早就见过。你出生那天,是我送你妈妈去的医院。那一年,你母亲才十八岁,而我,也才11岁。”
闻言,陆程终于回头,看向了胡修炀。
胡修炀说:“你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小,只有五斤多点儿。玲珑姐姐怕你会活不下去,她给你取了个特别不走心的名字,叫捡宝。我觉得这名字寓意太差了,就给你取了个名字。”
他盯着陆程,眼神竟然有那么点儿慈祥。
“我给你取名陆程,倒也没有别的意思,玲珑姐姐教会我写的第一个字,就是程字。她说,程有很多意思,前程似锦、鹏程万里、锦绣前程。总之,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日子过的好点儿。”
他又看向陆瑟,又道:“陆瑟跟你不一样,她生下来就是惹人喜爱的,她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长得特别像玲珑姐姐。你小时候不爱笑,很严肃,但陆瑟就不同,她爱笑,长得也胖,像个肉嘟嘟的小太阳。”
“你妈妈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但她低估了他的捡宝,你很不错,一个人也能养活你的妹妹,还把她教育得那么善良、正直。”
胡修炀他手指在冰棺上轻抚,像是真的抚摸到了陆瑟的脸颊一样。
“是我,弄脏了这朵太阳花。”
这时,破晓劈开了海平面上那片灰蒙蒙的天,一缕金光从海面钻了出来。光芒普照大地,落在胡修炀的脸上。
他望着那个小太阳,像是看见了陆瑟笑起来的样子。
胡修炀嘴角勾了勾。
他听到了警笛声音,听到了儿时那个天使宝宝哭喊着说我要做人,不要做畜生的誓言。
胡修炀回头看了眼胡修宇,“小宇。”
胡修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爸也老了。”胡修炀摸了摸胡修宇的头发,他说:“你该懂事了…”
胡修炀这话一出口,胡修宇跟胡修炀的视线,同时落到地上的手枪之上。
两人同时朝着那手枪伸手,但胡修炀的动作更快一步。
看见那把手枪落进哥哥的手里,胡修宇心都死了。“哥!”
胡修炀没有半分犹豫,一枪,射在自己的太阳穴。
他倒在冰棺之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死不瞑目。
德安闭上眼睛,泪流不止。
胡修宇怔怔地看着大哥的尸体,有些傻眼。
枪声响起的时候,解云珊的心肝也跟着抖了抖,她强忍住害怕,慢慢地朝着胡修宇靠近。
解云珊抱住胡修宇,用一只手挡住胡修宇的眼睛。“修宇,别看了,我求你别看。”
陆程跟季微沉默地望着这一幕,悄悄地握住了双手。
...
胡修炀的死,惊动全国。
他死后的第二天,艺人胡修宇宣布退出演艺圈,回家接管家产。他像是一夜之间变得成熟,学会了取舍跟理解。
那个愿意宠着他的哥哥没了,他必须得成熟起来。
那之后很多年,胡修宇都没有再拍过戏,直到孩子长大,有了继承人,他才重操旧业开始拍戏。那个时候的他,人过半百,鬓角微白,经过岁月的洗涤与沉淀,曾经神经大条的他变得稳重可靠。
后来,他成了继陆程之后,华国第二名奥斯卡影帝奖得主。
胡修炀死后,霍庭深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主题是深入探讨我国宪法对拐卖妇女、儿童的罪犯量刑的修改。
在这次会议上,霍庭深主动提出对参与多起人口拐卖案的犯罪份子跟情节严重者处以死刑,但凡参与人口买卖的人,无论男女,都将处以二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跟无期徒刑。
霍庭深的提议引起众多人的支持跟赞同,但仍有一部分持反对意见。这些人之所以会反对,依然是以前那些老理由,他们担心对人贩子处以死刑,会导致更多悲剧的发生。
闻言,霍庭深发言称:“当拐卖事件发生的那一刻开始,悲剧就已经诞生。不正是因为我们对人贩子打击不够严厉,才导致他们如此猖獗吗?”
“试问,全国每年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还少吗?而被拐卖的人口中,成功被找回的,又有几起?因各种原因被杀害的受害者,又有多少人?”
“过往那么多的悲剧,难道还不足以敲醒我们吗?”
“在我看来,把人当做畜生跟食物一样,拿来贩卖、伤害、侵害的人,那就是丧尽天良!对待畜生,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一条路——”
“死路!”
霍庭深的提议,最终以压倒性的投票结果取胜。
全国人民都在欢呼人贩子被处以死刑这条宪法终于被成立,这个晚上,胡修炀的坟前,忽然多了26朵百合花。
这是26个审判员,偷偷留下的祝福。
而陆程也重新将陆瑟的遗体火化,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将陆瑟葬在了胡修炀坟墓的旁边。
尽管他不肯承认,但他也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
陆瑟很爱胡修炀。
陆瑟下葬的那一天,陆程心情很糟糕。
他撇下季微跟女儿以及易久久,一个人开车回到老家。老家已经被拆了,曾经房子成了一片废墟。
陆程蹲在他们老家的旧址上,给陆瑟和他妈烧了很多纸钱。
他烧完纸钱,起身回头,突然瞳孔一缩。
在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穿黑色黑衣的男人。
这人站在月光下,目光沉得像是一潭深水。他专注地看着陆程,像是在打量一个许久不见的故友。
陆程心惊。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主子!”
微生弦突然朝陆程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主仆之礼。
陆程:“...”
他不过是烧了个纸,怎么一起身,就多了个跟班?
------题外话------
晚安(?`?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