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里,他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没有明指,但孟婆知道袁天罡说的是谁。
随即,孟婆便一五一十的将苏铭登基以来的这段经历完完全全的说出来,从派张子凡出使契丹,到拉拢李存礼,召岐王入朝,组建中书省,颁布科举新制,举行大考,选秀女,与契丹和亲……
这一件件事都是孟婆在洛阳亲眼所见,甚至参与其中,除了女帝之外,只有她知道的最多,了解的最深。
她说的很慢,袁天罡也听得很仔细,时不时发问,想要知道的更详细,孟婆也不恼,他问什么,孟婆就答什么。
一席话下来,袁天罡内心更加复杂。
很多事,光凭文字无法猜想,唯有通过孟婆这样的亲身经历者方能窥破其中关窍,外人只能看到天子英明,手段高超,却不知这手段高超在哪里,朝堂上的交锋又是落在什么地方。
最后,袁天罡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可惜啊,此子若是出生在百年之前,大唐定能兴盛,再造开元盛世。”
以往,通过不良人的情报传递,袁天罡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之人,无论是合纵连横的手段还是重开科举的魄力都令他惊艳。
而当袁天罡知晓苏铭第一次拒绝了契丹请求的和亲,第二次契丹主动送人过来和亲,更是惊叹的无以复加。
赶上门的买卖,不是好买卖,这一前一后,只是过了几个月,态度便截然不同,耶律阿保机送的嫁妆,堪称是大手笔,放在第一次,哪有这么容易。
而当袁天罡得知朝廷科举选材最后选拔出来的人才出身时,亦是心中震撼,寒门出身的人占据了三分之一。
这个数字极其微妙,袁天罡亦是能从其中感受到他的想法,更何况朝廷直接把世家子弟的进士安排去编修史书,看似是好事,实际上却是变相的压制他们。
“李茂贞呢?他如何处置李茂贞?”袁天罡定了定神,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孟婆恭敬地回道,“大帅,李茂贞如今住在岐王府,并不以岐王自称,改名为李文通,在禁军中担任副统领。”
“只是副统领?”袁天罡惊讶了,用女帝拉拢李茂贞,让他在禁军中任职的确是不错的一步棋,可仅仅一个副统领,李茂贞能服气?
他记得孟婆刚刚说过,皇宫禁军也才五千人,副统领能掌管几个人?李茂贞能受得了这气?
全盛时期的李茂贞拥兵数十万,占据几十州,到了他这怎么仅仅只是副统领,再怎么说,一个禁军统领的位置也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啊。
孟婆点点头,“我们安插在禁军的人便是这样传讯,李茂贞确实只是个副统领。”
袁天罡漆黑的眸子闪过淡淡的笑意,“有意思,他真是越来越让我意外了。”
“他只有这些准备?”
孟婆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无悲无喜,“他还命我在汴梁搜集无家可归的孤儿,训练五千人,以备不时之需。”
“还是太谨慎了,以汴梁的财力,养数万大军轻而易举。”袁天罡淡淡评价道。
孟婆不着痕迹的看了袁天罡一眼,观察他的眼睛,“大帅说的是,不过,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孟婆,你这是在为他求情?”
孟婆心里一惊,察觉袁天罡的态度有些微妙,连忙道“大帅息怒,老身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你的意思是,本帅处事不公?”沙哑的声音响起,飘忽不定,意味莫名。
“大帅,老身绝无此意,不过是就事论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帅见谅。”
以前,孟婆作为袁天罡的心腹,在玄冥教卧底了十几年,可谓是忠心耿耿,不良人中的很多事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很多袁天罡不能跟旁人说的话,却跟她说了。
而现在,她突然感觉到眼前的大帅似乎有些陌生,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大帅发生了偏移。
袁天罡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无妨,本帅说了,人心思变是常有之事,他光复大唐,自然是有,这一点,本帅不会否认。但,他终究不是天子,只是代行天子之权。”
“孟婆,这一点,你不要忘了。”
说完,袁天罡凝视着孟婆的眼睛,似是在警告,也是在宣誓。
孟婆内心再度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避开了袁天罡的目光,“大帅,老身明白。”她没有反对,没有辩驳。
在不良人这个组织当中,袁天罡说一不二,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意志,一旦他决定了一件事,便不会再更改。
想到那个正在千秋殿批阅奏章的身影,孟婆内心竟生出了愧疚之感,叹了今日的第三口气,自己不能再帮他了。
对于孟婆的想法,袁天罡猜到一些,但他并不在意,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如今李星云归来,龙泉宝藏之局重开,不日我将前往洛阳,你暂时先跟在李星云身边,不要声张。”
“大帅放心,李星云和姬如雪就交给老身,不知接下来他们要去哪?”袁天罡的命令孟婆当然会一丝不苟的完成,当即便应下。
“那小子是野心勃勃之辈,不会这么轻易地把天子之位交出来,还得本帅亲自出马,我先行一步,我们也取洛阳,一旦事情了结,李星云取而代之,再塑大唐。”
“走到这一步,我等不良人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接下来,执棋的那个人便不再是我,而是李星云。”袁天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孟婆一愣,随即道,“老身领命。”
“你一路从洛阳赶来,舟车劳顿,先下去休息吧。”
孟婆没有说话,而是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消失在议事厅当中。
“孟婆的话,你怎么看?”孟婆离开后,袁天罡突然出声。
“大帅,孟婆的话基本属实,没有隐瞒,但她的想法,似乎有些问题。”角落里,旺仔镜心魔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袁天罡冷冷一声,“她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她的话是真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