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宁馨儿感觉脑子里像灌了铅似的，沉得都要支撑不住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好像搬开一座山那样艰难。
她已经昏迷三天了，当初绑架她的人乙醚用得过量了，结果差点没直接死过去，在医生连续三天注射缓解药物，总算醒过来了。
宁馨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脑子里依然像是被人塞进一块石头似的无法思考。
“她醒过来了。”
玻璃窗外面，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惊喜道，不过他说的是日语。
“哦，真的醒过来了。”又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急忙过来查看。
“她刚才动了一下，眼睛也睁开了，不过现在又闭上了。”
“她刚醒过来，麻醉剂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除，不过只要能醒过来，那就说明没有生命危险了。这是好消息，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马上向上面汇报。”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小，宁馨儿也听到了，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听不明白这两人说的是什么，却能听明白那是日本人在说话。
宁馨儿顿时明白了，她这是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戴笠在复兴社上海站翁百龄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一个秘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条密语：包裹到了，请你合适的时候亲自去取。
戴笠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这是他和日本武官商定的隐语，包裹到了那就是说宁馨儿醒过来了，如果宁馨儿一睡不醒，就此长眠地下，那就是另一条隐语：包裹丢了。
路鸣的疑心并没错，他认为宁馨儿的失踪可能是日本人干的，也很可能跟戴笠有直接的联系，这两者看似毫不相干，结果全被他猜对了。
绑架宁馨儿这件事的确是满铁特工干的。
但是，紧接着，戴笠从南京调过来的特工负责掩护和消除了痕迹。
这是中日双方特务机关第一次采取联合行动，宁馨儿不幸成为了他们联合行动的试验品。
戴笠之所以协助日本人对宁馨儿下手，是因为杜月笙制止了他伸向漕帮的黑手，所以戴笠只能选定宁馨儿下手。
宁馨儿是漕帮公主，对漕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她的暂时消失并不影响漕帮的正常运行。
这正是戴笠想要达到的效果。
对日方来说，漕帮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要对付的是路鸣和民国政府，还有中国共-产-党。
当然他们更为迫切地想要查明，日本共-产-党是否真的跟中国共-产-党有密切的联系和合作，日本共-产-党参与中国事务的目的是什么等等。
日本人向戴笠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戴笠就做了暗示，让他们选定宁馨儿下手。
日本人不知其中奥妙，经戴笠点拨后才明白，宁馨儿作为漕帮公主，一定知道路鸣是不是共-产-党，甚至还知道军火案的真相。
戴笠也不指望宁馨儿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惊喜，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突破口。
可以这样说，绑架宁馨儿就是戴笠帮助日本人策划的一次秘密行动，而且是满铁跟复兴社总部的一次秘密联合行动。
这次行动就连贺衷寒都不知详情，戴笠直接向蒋先生汇报，并得到了口头批准。
小泽征五郎等人参与这次行动，当然有逼迫路鸣回上海的用意，但不是主要目的，只是附带效果。
在伏击路鸣的行动中，小泽不管多么痛恨路鸣，也一再要求手下不得对路鸣射击，一定要抓活的，就是因为还想要从路鸣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
这次伏击事件后，戴笠找到了领事馆的武官，他也是满铁特务机关在上海的机关长，是军部在上海的代言人。
戴笠在秘密会面中，设计好了表演情节，先是大发雷霆，抗议日方对复兴社重要首领的袭击行动。
戴笠要求日方必须保证以后杜绝暗杀、绑架行动，不然的话中方情报机关将不得不采取对等报复措施。
日本领事馆的武官不得不妥协了，书面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并对中方在这次行动中的所有损失都予以赔偿。
在这次袭击中，有两个复兴社的特工被打死了，这是无法弥补的损失，日方只能以高额赔偿金了结。
日本武官愿意做出妥协让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虽然日本军事力量强大，但是他们在中国各大中城市设置的秘密特务机关，理论上仍然属于非法机构，只能隐蔽在地下，因此特工人数跟中方相比明显处于劣势。
如果戴笠真要采取对等报复行动，日方在各大城市的特务机关就有被血洗的危险。
戴笠的身手日本人也是有所耳闻，这个中国的特工王，一出道就以心狠手辣闻名遐迩。
当然，日本人也知道，戴笠不敢轻易发动这样的行动，这会提前引爆中日之间的全面战争。
双方之间就在这种相互推搡的状态下，暂时结成了利益联盟。
日本武官向国内做了汇报，传递了戴笠愿意合作却又明确划界的态度。
日本满铁总社高层、大本营参谋本部经过研究，接受了戴笠提出的条件，各自对驻中国的特务机关作了训示，不得对中方情报机构的主要人物及其家属成员采取暗杀、绑架等行动。
日方当然不是发了善心，或者想要遵守什么规则，只是他们害怕中方采取对等报复，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日方的特务机关。
日本人虽然狠毒，但在利益权衡方面，永远站在实惠一边，没有实惠的事，他们是不干的。
日本人奉行的做人方略是，再强大也要装作谦虚的样子，再谦虚也不能损失自己的利益。
戴笠想着这些事，难得的笑了，日本人也不是那么难对付，更不是平时认为的那样不通情理，还不是很容易就沟通好了嘛。
尤其是对付在共-产-党方面，日方显示出的积极态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谈到联合对付共-产-党相关事务时，日本人恨不得亲自上阵，帮助国民党消灭中国共-产-党。
日本人对中国共-产-党的仇恨比民国政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认为无论哪个国家，共-产-党的幽灵就像瘟疫病毒一样，如果不能尽早的消灭掉，迟早会占领全世界，会把整个世界变成赤色世界。
日本人不仅要在国内消灭共-产-党，而且要在亚洲乃至全世界积极加入反共联盟，参与反共行动。
戴笠对日方的反应自然是欢迎的，不过对于跟日方正式签订反共密约则相当谨慎。
戴笠在口头上大谈中日应该如何联合反共，强调联合反共的意义，但在行动上却一拖再拖，不肯将谈及的内容落实到纸面上。
日方多次催促，希望双方尽快签订联合反共的密约，仍然被戴笠婉言拒绝了。
戴笠最后明确了民国政府的观点，倾向于跟日方情报机关在反共这个主题上采取一系列的联合行动，但不宜正式签订密约。
密约虽然不会公布，但是总有泄漏出去的危险，一旦泄漏出去，对日方来说毫无损失，但是戴笠却是承受不了的，说不定上面会把他当成替罪羊牺牲掉。
这种事情戴笠亲眼见到过，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呢，更何况，中日之间未来必有一战，他若和日本军方有密约，那这汉奸的名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宁馨儿终于醒了，这是好消息。
这几天戴笠一真在担心，宁馨儿会不会因为麻醉剂过量，直接挂了，那样的话，就失去了一次清查路鸣身份的机会。
戴笠算了算，宁馨儿完全恢复正常思维，应该还要两三天时间，这期间继续跟日本人商量联合剿共的方案。
戴笠凭直觉的经验，认为一定能在宁馨儿口中获得他想要的情报。
漕帮的大小姐，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了审讯的苦，在刑具面前能保持镇定，不哭下来就不错了。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路鸣在军火案中究竟涉足有多深？路鸣究竟是通共呢，还是已经加入了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