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归是女子,这种情话说过一次,今天算是第二次,怕是说上第三此就要彻底恼了,肯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见好就收,免得自找苦吃。
“我去鸾儿的心里看过,那里面确实只有一个叫齐戎的美男子,还有几个小鬼头。”齐戎轻啄她的唇角,笑的温柔缠绵。
“死相。”鸾颜脸颊一红,低头笑了。
“有件事确实要跟你仔细商量,我想过完年就筹划着重建凉州城,眼看就要过年了,吃的倒是不愁,可总不能叫人接济,等开春后就劳烦鸾儿带人开荒种粮。你主内我主外,咱们让这凉州城来个大变样。”
“好,咱们府里出来的那八百个丫头个个都是种田小能手,我在边疆时也跟着爹爹学了些,咱们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鸾颜看他神采奕奕踌躇满志的模样,心中很是欣慰。
从之前的混世魔王,京城纨绔子弟之首,到现在的能事无巨细一一安排稳妥的贤王,还真是不一样了呢。
许是京都皇城太过繁华,晃了他的眼,又或许是伤了他的心,让他将才华遮掩,甘于平庸。
“齐戎,原来你这么厉害。”鸾颜有些迷糊了,抬手触摸他的眉眼。
齐戎眸子一紧,喉头猛地翻了两翻,身子一矮将她扛上肩头。
“这才知道你男人很厉害?等下叫你见识见识更厉害的!”他大步一迈,往床榻走去。
鸾颜大叫一声,又恐让住在隔壁的州官一家听到,赶忙捂住了嘴。
外面的风刮的很厉害,又掀走了几户可怜人家的房顶。这土胚房里的两人,却打得异常火热。
且再等等,等过年开春,定叫这凉州来个大变样!
宫中,皇上每到初一十五都会来昕竹轩坐一会儿,这里还保持着二十几年前的模样,就连衣架上搭着外衫的位置都没变,可怜的人去楼空,再也难寻佳人踪影。
“皇上,您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了,要不……咱们回吧?”贵公公试探着问道,也不知道贤王生母楚妃,那个薄命的女子是修了几世福气,都没了这些年了,还叫皇上不能释怀。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看看窗外的湘妃竹,染上了白雪,却依旧青翠。
“还记得当年朕带楚楚进宫,她瞧着竹子甚是喜爱,说自己家乡从来没有见过,朕就命人建了昕竹轩,在这里种了九百九十九株竹子,只求能与她长长久久,孰料新生的竹子长了一拨又一拨,她却早早的弃朕而去。”说话间仿佛沧桑了几分,双鬓染了些风霜,陷在往事的泥潭里不能自拔。
“若是楚妃娘娘泉下有知也会欣喜的,这么多年了,皇上都念着她,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贵公公上前劝慰。
“朕想给她更大的福气,你说朕是天子,手里握着天下苍生,为何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你说这可是报应?”
皇上眼神一凉,又有些怯意,吓得贵公公赶紧跪在地上。
“定是报应没错,皇兄临死前曾经对天起了毒誓,要我坐上王位也享不了繁华太平,这得是有多恨,才连着父皇打下的江山一道赔上。”
皇上站起来,走到屏风处,上面画了满了翠竹,翠竹中央站了位佳人,手里拿着绢子,半遮着面,但那双眼睛太过招人,跟齐戎一样的多情桃花眼。
贵公公知道皇上一来这昕竹轩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也没上前劝慰,老实的跪着。
“朕从未想过此生此世要遇上你,若是知道你是朕命中的劫,王位怎样,天下又怎样,朕统统都不要了,随心所欲的当个四皇子,遇到你后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好过这孤苦凄楚的活着。”
楚妃殁了以后,他将宫中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下人清了个干净,独独留下贵公公一个,每次来昕竹轩都是他侍驾,并不叫旁人。
这时,门口有个小太监,着急的向里面张望,不停的跟贵公公使眼色。
贵公公想起皇上今儿个召了靖王进宫议事,想必现在是人来了。
“皇上,靖王殿下候着您呢,咱们是不是……”
“叫他等着!”皇上厉声吩咐道,脸上尽是肃穆之色。
“是,皇上。可这寒冬腊月的……”贵公公欲言又止道。
皇上没有说话,冷哼了声。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他连忙装模作样闪了自己两个耳光,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他靖王殿下穿的暖吃的饱,在外面站一会儿就受不了了?那淮南大水受灾的百姓,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他的容颜被岁月侵蚀,双眼却越发精明,仿佛能看透一切般。
这些年他过的小心翼翼,将王位看的比命还重要,以为自己已经够狠,想不到他的儿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视他人性命如草芥,背地里做了这些,表面还能装作风清月朗,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传旨下去,靖王齐华去淮南赈灾有功,赏京都皇城外府邸一座,白银万两。靖王妃扶持有功,又为皇家绵延子嗣,升从二品,赏和田玉如意一对,螺纹昙花雨丝锦裙一件。”
“皇上,奴才愚钝,不知您所说的府邸……是否就是贤王府的旧宅?”
贵公公有些懵了,刚才还呵斥靖王,如今又赏了,这也算了,还赏了人家的旧宅,这要闹哪般?
“愚蠢,京都皇城外除了那不肖子的旧宅,还有旁人吗!”
贵公公领旨退了出去,吓出了一后背白毛汗,伴君如伴虎啊,皇上的心思他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眼下马上就要过年,靖王府里早就已经开始忙活,如今宫里又下旨封赏,真是喜上加喜。
自打那天齐华进宫没有见到皇上的面却封了赏后来,她的爹爹当今宰相大人也来了,却不跟徐金璐话家常,只与齐华呆在书房议事,一呆就是大半天。
“王妃,王爷吩咐谁都不能去书房打扰,咱们这样好吗?”小丫头跟在徐金璐后面,手里端着两盅滋补的药膳。
“无妨,我去看看自己的夫君和父亲,有什么好与不好的。”
那日进宫赏红叶,献了个异世仙,惹得龙颜大怒,也让她颜面尽失抬不起头来。那些个夫人小姐个个以为她永无翻身之日,想不到皇上前不久竟然封了赏,还提了她的阶品,真是解气。
思量间,她抚摸这颗已经有六个月大的肚子,有了这颗定海神针,以后就有依靠了,保不齐里面的就是未来的圣上,任谁都惹不起的。
来到书房前,她轻叩房门,出乎意料的是齐华竟允了她进去。
徐金璐挺了挺腰杆,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托盘,趾高气昂的进了书房。
“父亲,王爷。”肚子这般大了还要行礼,多少有些辛苦,却是姑母教的女子生存之道,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礼数,男人最喜欢柔顺的女子。
“金璐身上穿的可是皇上赏的?”宰相眼睛尖的很,这等绣法和不料,一看就是出自宫里的绣坊。
“父亲好眼光,这的确是螺纹昙花雨丝锦裙,女儿这些日子穿着她与京都皇城的夫人小姐小聚,大家都说女儿将它的风采尽展呢。”徐金璐脸上是满满的得意,眼角眉梢的都笑出蜜来。
“快去换下来,以后也别再碰了。”宰相长叹一声,眉头皱的的更紧。
“父亲为何这般说,难不成是觉得女儿身形变了,穿的不好看?”
宰相瞧着自己的女儿傻乎乎的撒娇,完全没有把这次危机瞧清楚,心中一阵恼火。
他聪明一世,怎会生了个这般蠢笨的女儿!
“速速去换了,这般愚钝,以后可怎样在风浪中保存自己,真是气死老夫了!”宰相气的吹胡子瞪眼,若不是有旁人在场,定要好生教训她了。
徐金璐眼圈一红,又气爹爹在齐华面前训斥自己,丢了掩面,也顾不得行礼,使了小性子气鼓鼓的转身离开。
“这个女儿都是让老臣给惯坏了,心思单纯的很,日后还请王爷多担待提点。”宰相收敛怒气,双手拱拳行了个大礼。
“岳父大人言重了,王妃自幼生在深闺,看不清这些手段实属正常。本王看重的就是王妃的这份单纯。”齐华微微一笑,眸中尽是冰冷。
螺纹昙花雨丝锦衣精美无比,毁就毁在那昙花上,昙花一现本就不吉利,还加了雨丝,就更是不叫昙花开了。皇上将这么一件衣裳赐于身怀六甲的徐金璐,真是别有用心。
“这次进宫议事,皇上在昕竹轩并没有召见本王,莫名其妙就得了这些赏赐,岳父大人怎么看?”齐华问道,虽说徐金璐很是蠢笨,还自以为是,但她的爹爹这些年官海沉浮见多了大风大浪,城府和手段不容小觑。
齐华引着他坐在落在,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
宰相忙起身行礼,被齐华抬手制止,他重新坐了回去。
“既然王爷问,老臣就实说了。老臣以为,王爷前去淮南赈灾,本就是大功一件,回京后得赏实属正常。无奈遇上贤王和贤王妃那一档子事,才被搁了下来。”
宰相顿了顿,一双精明歼诈的小眼滋溜一转。
“但……皇上的赏赐着实叫人看不透。京都皇城那么多皇家建的府邸,为何偏偏就赏赐了贤王的旧宅?”
齐华点点头,面色平静,仿若现在所说的与自己无关。
“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叫皇上不满意的?”宰相问道,喝茶间留意了下他的神态变化。
这个靖王殿下年纪轻轻城府极深,心狠手辣一点不比当年的皇上差。双手染血还一派风清月朗的模样,这种镇定也非常人能有。
“本王不知岳父大人所指何事?”齐华抬眼看他,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哈哈哈,王爷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心系天下苍生,人品贵重,自是没有什么叫皇上不满意的。”宰相见他跟自己装傻,也不急着戳破,兜兜转转说了一些无关键要的话。
“老臣原以为王爷做错了事,皇上借此敲打,看来是想错了,这次赏赐应该单纯的很,京都皇城外那府邸贤王搬进去前后不到一载,真真算不上旧宅,比起城里的这些要好上百倍。老臣在此恭喜王爷,时辰不早了,老臣先回去了。”
宰相话说的恭敬,脸上却泛起了丝丝挑衅,话也说得似是而非。
齐华将他送至门口,命下人送客后,一人回了书房。重新坐回圈椅上,握着手里那杯半凉的茶看了许久。
宰相这只老狐狸一定知道了什么,还是有关他去淮南的事情。
是不是徐金璐透露了什么,那件事情才露了马脚?
转念一想,那个蠢女人连螺纹昙花雨丝锦裙都理不出其中的意思,想必是看不出他在淮南暗地里做的事情。
如若不是她,就是宰相亲自安插了人手到淮南,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倒是谁也不信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心,非得自己亲力亲为才行。
齐华将茶杯重新放回,脸上尽是冷笑,皇上和宰相一样,做了这些,还不是为了他母妃白家的那个东西!
一个是他的亲爹,一个是他的岳父,同是亲人,却并未将他看做亲人相待。
都在监视他,利用他,用尽手段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用尽手段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惜代价,不惜代价。
“凉州也该下雪了吧。”齐华看向窗外,眼神飘渺,似也去了那西北荒凉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羡慕齐戎了,逃出繁闹喧嚣,远离人心险恶,能与一人相守,怕是身处凉州也会觉得是天堂吧。
转眼间就要过年,一场大雪来的迟,似要把凉州给冰封起来。
“怎么样,现在暖和点了吗?”齐戎搂着鸾颜躲在被子里,不时替她挫折冰冷的小手,外面实在太冷,屋里的小火盆根本抵不上多大的用。
“好冷……今天怎么比冬至还要冷?”鸾颜又往他怀里偎了偎,浑身发抖。
“程文程武,再搬两个火盆进来!”齐戎找急忙慌的唤道,心疼她跟来受这苦。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程文程武才弄来了两个火盆,里面烧着通红的炭,两个人竟也不嫌热,抱在怀里差点将衣服点着。
“这是不要命了,还不赶快放下!”齐戎呵斥道,心里觉得很是怪异。
“王爷王妃,今天可真冷啊,小的们都快受不住了,手脚都没了知觉,花梢连翘房间的门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打开过,想必是太冷了,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程武很能吃苦,耐性不错,今日也冻得上牙跟下牙不停打仗,浑身哆嗦。
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与冬至那天想比,也没有冷到太过分,为何大家一个个的冻成这样,难不成他天生神力,就他一个人不觉得那么冷吗?
“去跟顾天成他们说,今天下雪,就都留在家中休息吧。”齐戎吩咐道。
“王爷,小的还没来得及跟您禀报,月娘被冻晕了,顾老板急的要疯,想要带着月娘去旁处就医,自己一双脚冻得没了知觉,根本动不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快带我去瞧瞧。”齐戎一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鸾颜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就是不肯撒手。
“鸾儿,我去去去就回,快松手。”齐戎耐着性子劝慰道。
“不行,不行,好冷啊……我就要冻死了,手脚也没不听使唤……”
齐戎眉头微皱,她一向都是明大理的女子,怎么今天这般小家子气了?
这时,又从外边跑进来一个人,齐戎看了好半天才认清那是凉亮。
他在凉州住了多年,对这里的气候也习惯了,虽说觉得冷,却也没像旁人那般抖得跟筛糠一样。
“王爷,快去看看吧,李铁匠冻得受不了,烧红了铸剑的炉子要跳进去呢,大家伙儿拦着好歹把人关进屋里,门都快被砸碎了!”
疯了疯了!这是都要疯啊!
齐戎挣脱不开死扒在怀里的鸾颜,索性将她裹着被子背起来,跟凉亮一同出了门。
齐戎命凉亮带着手底下能用的几个人,挨家挨户去查,看大家都是怎么样,后来得到的消息十分令人惊讶。
原以为是天冷大家受不了,月娘顾天成他们是跟他从京都皇城一道来的,平日里也过的太舒坦,被冻成这样也能理解。可凉州城的百姓,一个个也冻得手脚失了知觉,他们本就生在长在这里,早已习惯这种天气,怎就忽然变得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