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平放下书册,喃喃道:“九殿,离这里倒也不算太远。”说完便要离开石屋前往九殿。
只是尚未跨出石屋,便听见一声轰鸣,自己布置的重重禁制居然被人以蛮力生生轰开。程景平眼神微眯,此地能如此干脆利落轰开自己禁制的人……只有一个。
弥漫的烟尘中,一道高大身影隐隐显现:“道友怎么称呼?为何平白打杀了我手下的判官?”来人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怒意。
话音刚落,烟尘散去,程景平定睛一看,来人豹眼狮鼻,络腮长须、头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正是传闻中秦广王的模样。
“私仇。”程景平冷冷吐出两个字。自己之所以易容便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又怎会说出真正的原因。
秦广王面色不善:“在本王眼皮底下杀本王的人,道友很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啊。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吧。”话音刚落,秦广王收起了手中玉笏,周身燃起一层黝黑的火焰,朝着程景平爆射而来,瞬间冲到他身前,带着千钧之力的一拳包裹着火焰轰至。
程景平不敢怠慢,瞬间使出地载阵,双臂交叉硬抗这一拳。势大力沉的一拳震得石屋地面颤抖不已,程景平掂量了一下,这拳的力道与自己不相上下,倒不是不可一战。只是那黑色的火焰却是有些棘手,这火同普通烈焰不同,居然冰寒刺骨,甫一接触,程景平的双臂便蔓延上了一层薄冰,一股极度寒冷的刺痛感席卷全身。
程景平怒吼一声,震碎体表的薄冰。右手缩回,拳头上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圣兽的虚影缭绕,正是四象撼天拳。只是这样的一拳还不够,一股天威降临,附在了这一拳之上,便如同天道附体般,带着无尽的威严轰向秦广王。
在天道面前,便是冥界的王,又如何?
秦广王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制,这是道的层次上的压制,令他不由地有些打颤。
“天道?你代表不了天道!”他怒吼一声,冲破天道的压制,浑身黑火急速涌向右拳,随之一拳挥出,拳风所过之处,空气中都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两只硕大的拳头轰然相撞,爆发出剧烈的轰鸣声,仿佛身处雷暴之中,四周更有一连串的音爆声传出。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席卷而出,四周原本神色轻松,以为秦广王能轻易将敌人拿下的一种冥差顿时面色大变,被这股冲击波轰飞了数丈,各个口吐鲜血,皆是受了些轻重不一的伤势。
众人这才惊骇地发现这次来的敌人竟能同秦广王硬拼!顿时不敢再近距离围观,纷纷强忍着伤痛急忙后退。这种大能的战斗即便只是余波也不是他们这些实力低微的冥差能够承受的。
程景平暗叹一声,自己对“天覆阵”的掌握还是太浅薄了,若是能彻底修成天覆阵,这小小的秦广王又怎能挣脱出天道的压制!
一拳对轰,二人皆没有占到便宜,但却都没有拉开距离重新组织进攻的意思,反而直接展开了贴身肉搏。虽说都没有使用灵器,但一寸短一寸险,这种贴身肉搏反而极度危险,稍有不慎,被对手抓住机会的话,便可能再无翻盘的机会了。
整片空间内火焰四射,密集的轰鸣声响彻四野,空中不时闪现出二人激战残留的虚影,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疾风。众人完全跟不上二人的动作,只能从他们拳脚碰撞的声音中勉强判断二人的位置。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短短三十息后,无数对轰引起的疾风已经将方圆十里变成了一片风沙漫天之地,仿佛沙尘暴一般,根本便再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不断后退的冥差们神色紧张地望着那片风沙,不知道自己的王如今战况如何。若是连秦广王都败了,谁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下场?虽说在这冥界度日如年,许多人甚至抱怨生不如死,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身体却都很诚实。
轰鸣声响了接近一刻钟,就当一众冥差都已经习惯了,似乎二人就会一直这么战下去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是突兀地从沙暴中倒射而出。
众人猛地朝那人看去,却是他们的王!那个在冥界罕逢对手,在他们眼中战无不胜的秦广王,居然落了下风!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就不妙了。
众人还未从秦广王被压制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程景平已经紧随其后暴射而出,一点也不准备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只是终究还是拉开了距离,给了秦广王一丝反应的时间,身还在半空中,他便已经沉着脸大吼一声停下身形,体外火焰变得更为深邃,仿佛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般。
一息之后,程景平的拳头轰至,秦广王目露杀机,同样一拳轰去,只是这一拳总是有那么几分仓促之意。
两人再次对轰一拳,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竟是程景平被狠狠轰飞!秦广王同样不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召出了一面铜镜,一道金光激射而出。
倒飞而出的程景平还没想清楚这秦广王为何突然实力大涨,便被一道金光笼罩,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却是已经回到了王家村中。
“醒了啊,叫你少喝点吧,每次都被楚大哥灌醉,下次不让你们喝酒了!自己洗漱下过来吃饭。”一道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景平脑中一片恍惚,记得自己之前还在同人激战,怎么突然就在王家村醒来了?
怎么,又听到了小妍的声音……
突然脑海中涌入了大量的记忆——他同小妍在王家村生活的记忆。只是还未等他细细品味这些记忆,脑中便是一阵剧痛,一阵悠扬的钟声在脑海中不断回荡,打断了他的回忆,甚至——打碎了他的记忆!
程景平惶恐起来:“不!不!不要毁了我的记忆!不!”
只是钟声却没有就此停下,“铛~~~铛~~~铛~~~”一声声钟声缓慢而坚定的传出,越来越多的记忆被它击碎。
片刻之后,所有记忆都化为了虚无,这个世界开始晃动起来。程景平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眼前的一切都尽皆消失,自己又回到了冥界,仍然在倒飞而出。神识中的金钟罩停止了震动,程景平睁开眼睛,眼角还残留着一丝不舍,哪怕他知道这不过都是幻境。
秦广王此刻已经飞身来到了他上方,见程景平居然瞬间便摆脱了自己的幻境,心中微惊,攻击却不停,手握玉笏狠狠拍下。
程景平刚从环境中醒来,还是慢了一拍,躲闪不及,只能将防御开到最大,硬接了这一击。
玉笏狠狠拍在身上,程景平被轰入了地面深达三尺。尘烟四起,秦广王虽目不能视,却仍是没有丝毫放松,全身火焰凝聚成一柄方天画戟,激射向地面的深坑,欲要将程景平就地斩杀。
只是程景平又岂是这么容易陨落之人,生命道则运转,加上长生诀,瞬间将伤势恢复小半。石灵明在手,三千齑雷发动,坑中顿时雷光四射,一道电光冲出,狠狠刺在漆黑的方天画戟之上。
两柄神兵交锋,便如天雷同地火的大碰撞,无数黑色火焰同蓝色的雷蛇四下乱窜,将整片空间映照得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只是这其中的凶险,即便是躲在外围的冥差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程景平这次终于感觉到了秦广王此刻力量的不同,在火焰力量之中,竟是包含了强大的死亡之力。他眉头紧锁,这秦广王应当是修炼火焰道则的强者,这股突然出现的强大死亡道则应该不是他自身的。
突然,灵光一闪,他知道这股力量的来源了,正是那条神魂上的道则锁链。这段时间太忙了,他都忘了这锁链既是将他们困在冥界的枷锁,同时也是一股可以借用的强大力量。
只是即便知道了这点,他也还是不知道如何运用这股力量。
在实力大增的秦广王面前,此刻的程景平却是有些不够看了,场上局势逆转,程景平这一剑却是根本无法抗衡那柄方天画戟,坚持了片刻后便被方天画戟上融合了死亡道则的火焰之力所侵袭,雷光不再耀眼,渐渐熄灭,程景平也再次被狠狠轰回深坑中,若非石灵明的材质不凡,怕是连它也要在这一击下受损了。
程景平吐出一口鲜血,却是无暇顾及伤势,只凭着长生诀来治疗,心神则是进入了神魂中去研究如何借用这根锁链上的力量。
秦广王自然不会给他时间去研究如何反败为胜,一个俯冲,手中火焰方天画戟再次出现,朝着深坑一个劈斩,一道火焰戟芒狠狠斩入地下,留下一道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十丈深戟痕。
好在程景平早有准备,雷光一闪,电光火石间冲出了深坑,险险躲过这狂霸的一戟。知道自己此刻不是秦广王的对手,程景平不再硬拼,凭着三千齑雷的极速辗转腾挪,躲避秦广王的攻击。
周围围观的众多冥差见到程景平被大发神威的秦广王追得四处逃避,这才轻舒了口气,还好秦广王仍是他们心目中罕逢敌手的冥界一大高手。
只是秦广王的神情却没有他们那么轻松。这个莫名出现的敌人自身实力不弱于自己,而且也是一名冥差,只是不知为何却不使用自己的道则锁链,这才让他占了上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此人的身上也开始慢慢出现一丝一缕的死亡道则了,看样子他竟好似是刚得到冥界承认,还不会使用道则锁链的力量!而随着战斗的进行,他似乎开始慢慢摸索到了如何使用这股力量的方式。
秦广王面色沉重,若是被他完全掌握了运用之法,天知道他能运用多少道则的力量,到时自己便真有被他翻盘的可能性了。
被一个寂寂无名的陌生冥差击败?秦广王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停下身形,不再追击程景平,方才使用过的那面铜镜飞出,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不过几息时间便化出了无数镜子。法诀一指,无数铜镜将程景平包围在了中间,只在秦广王身前留下了一面。
他嘴角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手中火焰方天画戟猛地掷向铜镜,只见铜镜表面竟是荡漾起一丝波澜,方天画戟瞬间消失在铜镜中。而包围着程景平的无数铜镜中,方天画戟突然从其中一面内冲出,朝着程景平激射而去。
程景平一个急闪避过了这诡异的一戟,方天画戟没入了另一面铜镜之中,又从程景平身侧的一面铜镜中刺出,速度也变得更快了一分。
程景平心知不妙,这些铜镜已经将自己包围了,这柄方天画戟显然可以从任何一面镜子中冲出袭杀自己,而且速度会变得越来越快,总有一次自己会躲闪不及被他斩杀。当下,他果断停止了摸索道则锁链的使用方法,凝聚目前所能使用的所有锁链力量,准备一招灭了这些铜镜。
石灵明上黑芒大盛,无数黑色烟雾从剑尖扩散而出,形成一个黑色的圆环。程景平站立在黑色圆环的中心,眼眸中再无一丝眼白,漆黑如同深渊。
方天画戟再度袭来,速度又再次快了一分,瞬息之间便激射到了程景平眉心三寸外,极度的冰寒掺杂着浓郁的死气袭来,他的眉心已经结了一层黑色的薄冰,下一瞬便要丧命在这一击之下。
“十方,俱灭!”心中暗喝一声,黑色圆环光芒大盛,瞬间变为一道黑色光柱,通天接地!光柱仅仅持续了三息便突兀地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而随之消失的还有被黑光包裹的漫天铜镜,以及那柄险些斩杀了程景平的火焰方天画戟。
程景平转头,漆黑的眸子望了震惊的秦广王一眼,转身疾驰而去。
秦广王被这一眼望得冷汗直流,竟是呆立当场。片刻之后,程景平已经消失在天际,他才从那一眼的震慑中回过神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