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来到了扬州,史可法接旨之后,一面仔细研究圣旨的内容,一面听王光启在山东的见闻。
“属下经过德州,一路看到乡勇团结,都以灭清保明为旗帜。等到了济南,更看到他们天机府励精图治,缩编了军队。”
史可法就抬头问:“那么他们现在有兵多少?”
“据属下在济南的那一段时间,旁敲侧击仔细打探,据说他们将原先号称10万的山东军队,缩编到了3万。然后再加上王学军南下带来的京营将士一万,不算沧州的许杰部队,山东境内就有真正的军队四万人。”
史可法这一皱眉:“有四万之众?看来让刘泽清十万大军全力出击,也是一场硬仗啊。”
然而王光启却苦笑摇头:“在属下看来,刘泽清的10万大军进攻山东,完全可能是有去无回,简直就是以鸡蛋碰石头。”
“何以这么说?”
“属下在滞留济南的一段时间,虽然没进军营考察,但却在街上看到那些巡逻的将士,守城的军队。”
“老弱占比多少?装备还算齐全?”这是史可法对大明军队的固有认知。
王光启却摇了摇头:“没有老弱,全是十八到三十五岁以下的壮汉,而且一个个红光满面,体力强壮,说明他们足额粮饷。他们身上都穿着整齐的盔甲,大部分都拿着精良的火枪。即便是拿着刀枪盾牌的,刀枪也绝对精良,并且人人都有武器,绝没有棍棒充数。”
这样的情况,倒是让史可法倒吸了一口冷气:“山东哪里有这么多的钱粮,武装这样一支军队出来?”
王光启就实话实说:“原先属下也不知道,但后来属下在济南的时候,之所以滞留那么长的时间,就是等那个伪王从威海回来。”
“他去威海做什么?”
王光启就郑重的回答:“他去威海,接他的洋管家给他运来的,伪王在澳门变卖的一批宝藏的资金。”
史可法就更惊讶了:“那个王学军手中掌握着一笔宝藏?有多少?”
“具体的数目不清楚,但这一次单单白银,他就接收了两百万两。火炮洋枪不在其内。”
听到这样的数字,史可法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单单这一笔钱,就已经快抵得上大明一年的户部收入了。
“那他就将这笔钱没有自己留下,而是供养了军队?”
这在史可法的认知里,简直是不可能的。
大明官员,都是想办法把国家的钱塞进自己的腰包,哪里有自己拿出钱,交给官府的?
难道那个王学军傻了吗?
王光启苦笑:“他不但将这一笔巨大的金银,全部交给了他妻子,长平公主管理的户厅,而且还在欧罗巴诸国,购买了1万杆碎发枪,一千门速射佛朗机炮,全部交给了天级府的军队。”
史可法就彻底的沉默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王学军要么就是一个圣人,要么就是一个包藏祸心的祸害。
于是在这个时候,原本史可法对王学军的想法,就瞬间转变了。
因为在他看来,宏光朝和那个太子相争,那不过是老朱家内部的正统之争。
同时他也明白的知道,自己的这个小朝廷又走上了老朝廷的那个党争的道路,而且更甚,随时有被满清灭亡的可能。所以他还是有让山东为他屏蔽满清的意思,所以,朝堂上几次想对山东动手,他都激烈反对,或者是拖着不办。
但这次知道了王学军这样的作为之后,他的想法立刻改变了。
无论如何,这个大明江山绝对不能够,丧失在王学军这个别有用心家伙的手中。
王光启不知道这时候史可法的心事,而是直言不讳的向史可法谏言:“督师,满清亡我大明之心已经昭然若揭,现在山东兵强马壮。如果我们进攻,先不说做了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更将咱们南明在北面的屏障,彻底的丧失了。这绝对不可取啊。”
史可法这时候就痛苦的,在密室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王光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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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光启就疑惑的接过来:“这是谁的书信?”
史可法就面色凝重的道:“这是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给我的来信。在信中,他已经自封正统,命令我等投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
王光启不由得大吃一惊,当时询问:“阁部是怎么回复他的?”
史可法道:“我回信给多尔衮,当然是百般的解释安抚,希望他依旧能够遵照前约。”
当时史可法写的回信措辞极为软弱。
他只是为弘光朝廷继统的合法进行辩解,反复表达“连兵西讨”的愿望,企图在镇压大顺军后,两国世通盟好。
对于降清的吴三桂,多尔衮信中一再以清方所封平西王称之,树之为“典例”。
对于吴三桂接受大清封爵的事,史可法不但不敢稍加指斥,还以赞赏口气说“我大将军吴三桂假兵贵国”这是真心为国。
从这一点上来看,史可法忠心是忠心,但这个人的性格的确过于软弱。纯粹就是一个处处退让,和稀泥的老好人。
要不然也不至于本来是南明朝堂的第1人,却不到三个月,就被同是他的东林同党,给排除了政治圈,丢到了这里不咸不淡了。
“既然督师已经明白了满清的狼子野心,怎么能够一味的抱有幻想呢?那就更应该联合山东,灭了满清,以绝后患啊。”
然后充满信心的向史可法介绍:“属下这一次经过山东的停留,了解山东百姓的心声。他们听说督师驻跸扬州,无不翘首以盼。每一次遇到南方来的旅客,都要询问阁部行止,都想引领南师,进行北伐。
这正是民心可用,督师当行。
而朝廷竟然要出兵剿灭他们,会让山东义士心灰意冷,北伐之势,就会土崩瓦解呀。”
史可法摇了摇头:“原先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宏光朝和山东太子正统之争,那都是朱家人内部的事,现在当以国事为大。”
“既然督师有这样的想法,那为何不立刻执行呢?”
史可法就再次摇头:“你说的那个王学军,掏出自己的家传宝藏,供应整个山东政权。他要谋朝篡位的野心昭然若揭。
现在满清不是大患了,而对大明真正的大患,就是那个王学军。
我们必须在他羽翼未封之前,先联合满清剿灭他,然后我们再虚以委蛇驱使满清,替我们剿灭李自成。
等局面稳定之后,我们在励精图治,北伐恢复中原。”
听到这样的解释,王光启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最终只能无奈的拱拱手:“与清通款,无异于与虎谋皮,督师最好再想想,千万别做痛恨千古的事啊。”
史可法没有回答他,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王光启就黯然神伤的走出了史可法的衙门。
走出了扬州城,王光启面对着火热的骄阳,神情竟然有些恍惚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史可法才是连虏灭寇的始作俑者,也是坚定的支持者。
自己来错了地方了。
但既然连一项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史可法都是这样的人,那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应该到哪里去?”
就站在路边仔细的思考良久,于是调转方向,回到了他在杭州不远的老家,接上妻子老父母,收拾了一点细软,将宅院托付给族人,轻车简从,直接赶奔山东,投靠王学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