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开始,我就觉得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是被老师收养了而已。
但老师从来不让我称呼他为“父亲”,我也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名字。
“托卡伊!”
经常来找老师的三河先生今天过来的时候给托卡伊带了他没吃过的糖果。
“谢谢三河叔叔!”托卡伊好奇的拿着金色的棒棒糖,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颜色的糖。
三河用他那张能止小孩夜啼的脸扯出一丝让他看上去更加“凶神恶煞”的笑容。
他看了看旁边站着不说话的海波,他也给这个“托卡伊”带了礼物,当然,不是糖。
“boss的新任务……”三河跟海波背过身子,开始悄声谈论。
托卡伊舔了舔棒棒糖,是蜂蜜味道的,他不知道蜂蜜是什么,只知道糖很甜。
他看了看老师和三河先生,有些无聊的在实验台上躺下,事实上他刚刚从这个实验台上醒来。
从今年开始,托卡伊就经常接受全身的体检,有时候长时间枯燥又无聊的身体检查会让只有四岁大的托卡伊在实验台上睡过去,每次醒来之后,老师都会给他糖吃。
有时候三河先生正好过来,也会给他带好吃的。
他并不能听懂三河先生来找老师是为了什么事,所以只能自己找点事情做。
实验室里面没有放能够让四岁小孩消遣的东西,托卡,很听话,从来不会去动实验桌上老师的东西。
所以他只能含着糖果发呆。
海波跟三河说完话,转头就看见了托卡伊躺在实验台上。
他的心忍不住抖了一下。
每一次,看到躺在实验台上的托卡伊,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看着手术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儿子,一直到第二天,太阳都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照在父子俩金色的头发上,然而一个永远睁不开眼睛,一个迟迟不肯闭上眼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从坚信自己能够让儿子和妻子“起死回生”,变成了疲惫的等死。
或许是在看到基因实验中这个跟自己的孩子过于相像的“试验品”诞生的那一刻,他就像被泼了一盆水一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孩子的未来,他会跟之前那些“试验品”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就像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一样。
25号实验体的母体是一个金发的外国人,这大概就是他会有一头金发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这个孩子,他并没有把他当做是自己儿子的“代替”。
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儿子是儿子,这个孩子是这个孩子,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乌丸莲耶想要造一个跟自己非常像的“儿子”出来,然后就可以在他身上实验返老还童药。
他甚至在研究所谓的“灵魂”,妄图直接换一个身体。
或许正是因为看到这个孩子之后,他并没有产生跟乌丸莲耶那样“换身体”的想法,才让他真正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回来。
就算世界上真的有什么能够死而复生的奇迹,也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这样犯下了无数罪恶的人身上。
但是返老还童药,随着实验的逐渐持续,他隐约发现这似乎是有很大可能的。
乌丸莲耶之前吃的药让他得以用一具枯槁的身体苟延残喘。
一旦他获得年轻健康的身体,他会做些什么?
就凭他现在创立的组织,海波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身体状况处在巅峰时段的乌丸莲耶会制造出怎样可怕的混乱。
所以他决定不再等死。
他要主动出击。
他亲自抚养了这个跟自己的儿子非常像的孩子,并且把自己的名字给了他。
所有的实验体都会在五岁之后接受人体实验,在那之前,海波教会了托卡伊识字,教会了他礼貌待人,也教会了他一些特殊的东西。
比如一个正常人应该会有三观。
他没有让托卡伊接触组织里的其他人,三河算是他的保镖,虽然说是组织的人,但实际上基本上只听从他的命令。
他让托卡伊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成长,唯一遗憾的点就是他不能给托卡伊买很多玩具、童话书和零食,因为那会引起乌丸莲耶的注意。
偶尔用来哄孩子的糖果已经是他能给托卡伊的最宝贵的东西了。
但是他知道,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一天总会到来。
乌丸莲耶准备派琴酒过来看他的实验情况,就在明天。
“老师?”三河已经走了,托卡伊看着呆呆的站在实验台前的海波,疑惑的歪头喊他。
海波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托卡伊的小脑袋,这个孩子天生性格就特别好,跟个小天使一样,他经常疑惑为什么这样好的孩子要诞生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实验室里?
他应该出生在权贵世家,做一个无忧无虑大少爷,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然后长大之后成为别人艳羡的成功人士。
而不是在这样因为丑恶的欲望而诞生的实验室中被肆意践踏人生。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出生了。
托卡伊眨巴眨巴眼睛,对于老师时常露出的哀伤,他总是不能理解原因。
“老师,我饿了!”托卡伊摸了摸小肚子,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他睡着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小孩子长身体总是饿的快。
“想吃什么?”海波把托卡伊抱起来,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楼上,是他们住的地方,地方不小,有三室两厅,但平常他们只用厨房和主卧。
海波很擅长料理,这源自于他在国外留学时候的经历。
“汉堡肉!”托卡伊舔了舔嘴里已经快吃完的棒棒糖,他一天只被允许吃一颗糖果,所以他非常珍惜。
“好。”海波把托卡伊放进了主卧,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万一有不速之客,他们就不能第一时间的看到托卡伊,他还能有个反应的时间。
海波的主卧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然后是一张非常大的书桌,上面摆满了东西。
托卡伊爬上椅子,对着窗外发呆。
每一次三河叔叔来了之后,老师都看上去更加不高兴一分。
他对于情绪的感知能力非常的敏锐,或许是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他显得诡异的成熟。
但他到底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所以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每天变着法的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好让老师给他做,那样他就少一点时间皱着眉去楼下的实验室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
琴酒孤身一人踏进了这里。
托卡伊还是第一次看见除了海波和三河之外的人,犹豫再三,他在海波介绍完琴酒是名字之后,试探性想喊出了“琴酒叔叔”。
琴酒:……虽然从年龄上讲这个小孩子喊他叔叔其实是辈分没错的……但……
彼时的琴酒刚刚加入组织没多久,也还未接受一些特殊的实验,他其实还不过20多岁的年纪。
犹豫再三,他权当没听见这声“琴酒叔叔”,反正他是来找“托卡伊·海波”的,而不是来找“托卡伊”的。
结果他的无视反而让托卡伊误会他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于是,两年后,六岁的托卡伊在海波自焚而亡之后,再一次见到了琴酒。
“琴酒叔叔!”
在场的其他人:??!
琴酒深吸一口气,看着笑容灿烂的托卡伊,疑心他是不是不知道海波已经死了?不然怎么还跟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一样?
之后的几年里,托卡伊成功的给琴酒上了一课又一课。
一头阳光一般璀璨头发的托卡伊,仿佛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永远都是一副笑容灿烂的样子。
因为被大量实验之后只能躺在床上靠呼吸机和输营养液活着,他还是那张笑脸。
实验居然奇迹般的成功,被列为头号实验对象的时候,他也是那张笑脸。
因为实验的原因,他永远停留在了未成年的年纪,他也还是那张笑脸。
当琴酒跟他一起躺在了同一个实验室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
琴酒至今都不能理解托卡伊到底在想什么,他对自己接受了实验这个事情非常的不满,就好像是遭受了什么背叛一样。
从那之后,托卡伊再也没有喊过他“琴酒叔叔”。
起初琴酒觉得,大概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而自己接受了实验,并且也成功之后,他可能觉得自己就不是那个“唯一”了。
但是他们两个人接受的实验并不是同一种类的,琴酒接受的实验是从托卡伊的实验成功之中提炼出来的新技术。
可以理解为,在托卡伊身上取得的实验成果,正好用在了琴酒身上。
一起接受这个实验成果的,也不止琴酒一个人,贝尔摩德比他更早接受了实验。
或许是因为自己跟托卡伊还算比较熟悉,所以他跟自己闹别扭了吧。
一直到后来,托卡伊的身体持续恶化,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的时候,琴酒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被海波养得非常好的托卡伊,在琴酒看来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尤其是后面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接受着实验根本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他的心智大概也一直停留在跟海波在一起的时候。
直到他因为boss的命令跟已经被放弃的托卡伊再次相见。
他变了很多,甚至依旧喊他“琴酒叔叔”,但是他的笑容依旧没有变。
他以为,这是托卡伊在生命即将走到最后关头的一种释然,直到几个月之后。
他永远都无法想象托卡伊居然能够一手编织了组织覆灭的命运。
那真的是托卡伊吗?
还是说,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吗?
入狱之后,琴酒时常思考托卡伊当初到底为什么跟自己闹别扭。
而对于托卡伊的死讯,他并不相信,他认为这或许是警视厅为了让托卡伊不被组织残党报复而故意这么说的。
在死刑前,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真相,他本来想不相信,但是他相信了。
因为承受无休止的实验已经非常累了,如果还要同步在暗中布局来毁灭组织,托卡伊大概会累疯吧。
而且这两年他身体状况其实非常差,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做这样精密的工作。
但是他死了的话,自己想要的答案岂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了吗?
[就算是罪人的血,我也不想沾上。]
琴酒猛得抬头,然而房间里并没有人。
不过……
罪人的血……吗?
是啊,他们都是罪人,是他们让托卡伊背负上了“罪”……
海波死后,琴酒就是托卡伊记忆里还能让他在精神上放松和依靠的人,三河早就死了,托卡伊无忧无虑的记忆里,只剩下琴酒的影子。
然而自己身上成功的实验,却让琴酒也躺上了自己的位置。
罪人的血,无声的流进了他的心里。
“我”害了别人,这种实验就不应该存在。
琴酒沉默的闭上了眼睛,他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被恶魔囚禁的天使,他漂亮的翅膀被割下,然后安在了另一个恶魔的身上。
可是这跟天使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都是恶魔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