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又给贺翔号了脉,还好吃的不是很多,毒素侵蚀得也并不厉害。
因为委托人年事已高,林夕又是第一次做老太太,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在搬到这里来住的时候,她给自己准备了大量常用药品以及液体钙、各种维生素等等。
没想到倒是给贺翔用上了。
她先给贺翔找出两粒维生素c吃了,然后又去厨房给贺翔煮了点绿豆水喝。
贺翔看着她这样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惜他不懂的是,女人只有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才总是笨手笨脚的干蠢事,在自己不在意的人面前,她们个个都有老教授的风范。
似乎被林夕给影响到了,亦或者是觉得吃了解毒的东西而产生的心理暗示,总之,贺翔那种心悸惊慌的感觉一点点消散。
林夕又给他倒一杯温水:“早上和中午你都别吃饭了,空两顿,晚上煮点小米粥,吃些清淡的东西就解过去了。”
“突然感觉你好像是个老中医一样。”贺翔带着不自觉的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开始研究这些?”
林夕指了指电脑桌旁边的书架子:“都在上面呢。没事就看看,不是说活到老学到老吗?”
贺翔这才注意到,艳芬居然还装了套电脑,挑了挑眉,指着电脑问:“你如今还会鼓捣这个东西?”
林夕歪头看着他:“是不是想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打字慢点,亏得当初拼音没忘,没事学学怎么做点心,我的小老师们都喜欢吃。”
听说林夕居然跟皇溪谷几个半大孩子一起玩什么《梦幻西游》、《永恒之塔》之类的网络游戏,贺翔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如此的老少咸宜,真是他的前妻胡艳芬?
接下来的时间,贺翔跟着林夕一起给院子里那些植物们浇水、拔草,仲春时节,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和农作物依红吐翠,生机盎然。
贺翔有一阵恍惚,好像那段下乡的日子又回来了,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入睡,想的都是明天可以见到那张明媚的笑脸。
似乎一晃眼,这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
他有不到四十岁只凭借自己的能力就坐上一厂之长的辉煌,也有工厂改制,被人直接驱逐回家的落寞,但是不管怎么,在别人眼里的贺翔是个幸运的人。
贺翔自嘲的想,还真是的,儿女双全,吃喝不愁,就连升官发财之后换掉家里的黄脸婆都幸运得没有得到任何刁难。
贺翔曾经跟别人解释,真的不是因为这个才离婚,可面对大家了然的目光和很快再娶、比他足足年轻二十岁的妻子,好像他真的是大家说的那样。
和自己的上山下乡一样,他们那个年代的离婚热潮也同样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不过几乎所有人的离婚都是跟妻子跟家人的一场战斗,只有他其实是自己和自己的战斗。
他果然是幸运的。
所以他留下房子和他的大部分钱财给前妻,想着靠这些她应该可以平安到老。
只是他没想到大儿子贺天意竟然默不作声就对艳芬下了黑手。
知子莫若父。
什么等以后有了钱他会还给艳芬,那都是扯淡!
如今贺翔感觉他对自己的家人每一个判断都是错误的。
好像所有的改变都是发生在这两年,突然对他冷面相向的妻子,突然对亲妈下了毒手的儿子,突然变得居心叵测的女儿……
无论是前妻还是现在的韩素梅,还有家里的三个儿女,都变得如此陌生。
是他们变了还是他没有跟上这个家的步伐,一如从前的胡艳芬……
贺翔有点毛骨悚然,突然感觉之前冷如冰窖的家,现在竟然如同一只噬人的猛兽在张着森然巨口,欲要将他吞吃殆尽。
想到今天晚上又要去吃韩素梅那要命的晚餐,贺翔发现他现在真的很抗拒回那个气氛诡异的家。
“艳芬,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晚。”这句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
林夕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凝,真是慈心出祸害!
她冷冷说道:“贺翔,在我心里,离开的人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我去你家那次并不是为了要钱,只是突然生病之后很惶恐。没想到你很快又给我送了钱,天朗告诉我说,没事别再去你们家了,我害得他都没钱买漫画书。”
林夕打断贺翔的解释:“从那一天起,我就搞清楚自己以后人生的剧本了,我不是父母的续集,不是子女的前传,更不是前夫的番外,从今以后,我为自己而活!”
前妻的话比直接抽贺翔几个耳光还要狠,他低垂着头,还是把解释的话说了出来:“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否则让我天打雷劈!我是看你那个偏房收拾的也挺干净,想在这里呆一个晚上,一个人静静。”
他的声音里有无限萧索:“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孩子们突然间就成了这样,天意无耻,连我留给你的棺材本都要骗,天姿不知道究竟是想干什么,不是要钱就是要我来找你再续前缘。素梅……呵呵,素梅居然要杀了我……”
贺翔双手捂住脸,急促的喘息着平复激动的情绪,因为手捂在脸上,所以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闷闷的:“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你的前半生让我给毁了,如果真的像天姿所说,你有那个心思想找个人陪着,那就别犹豫啦。”
林夕听着他的语气倒真的不似作伪,回想着贺翔的所作所为,感觉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咱们都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眼看着昨天越来越多,明天越来越少,只要做的事情不犯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理会天姿说什么。我总觉得她虽然一口一个为了你跟我,可我瞧着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戾气。你年岁越来越大,谁都得防着点,以后没事别再放她进来了。”
“我这次临行之前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把遗嘱都写好了,只有把我跟你都分别安葬好了的人,才可以继承我的所有遗产,另外我还在小罗山树葬那认养了两棵松树,若是子女们谁都不肯管咱们的身后事,到时候会有人来把咱们两个安葬的。”
贺翔说着拿出一个蓝色的卡片来,那是小罗山树葬开具的证明。
林夕木然接过那张卡片,一串串泪珠不由自主沿着脸颊奔流而下,跌碎在胸前。
她虽然人在无法抑制的痛哭,可是心底却是一阵畅然。林夕明白,这是委托人那郁结于心的一口闷气尽去,胡艳芬是由心而发,放下了前尘过往。
林夕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好吧,既然你肯埋我,我又何妨救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