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月漆皮的深棕色小羊皮鞋在地上胡乱踢踏着,发出“嗵嗵”的声音。
她心里很烦躁。
为什么秦隐一直若有若无看那个土老巴子?
龙生龙凤生凤,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生出的姨太太,有什么可看的?
她不懂六哥在搞什么。
非要带着他们大老远跑这边来玩。
难道他不知道东阳人在北五省活动很猖獗吗?
仗着前朝签订的那些条约,东阳人在北五省以及沿海两个省都有自己的租界地,连她老爹见到东阳人都要客客气气的。
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跟曾家关系目前也很紧张,冒险来曾老头的地盘就为了见这母女两个?
不对,现在是特么三个。
王秋月大眼睛冒着火气恶狠狠盯着正跟那盘清蒸肘子奋战的丑八怪。
他们那边也有很多人女扮男装,穿着背带裤大衬衫,带着狩猎帽或者贝雷帽,不伦不类!
林夕:并不是,老子是被逼的。
老子要做就做真男人,装的没意思啊!
酒足饭饱,林夕又灌了一口果子酒,当胸抱拳:“谢谢王少爷安排,我们三个也已经吃饱喝足,就此别过。”
后会无期。
柳莲一听当时就要站起来,却被林夕一针扎在肋下连刺两针,顿时觉得自己胸口突然一阵抽痛,然后就说不出话了。
萧竹瑾见母亲随着妹妹站起身来一言不发,以为这是同意妹妹的话,也站起来准备离开。
王腾飞见柳莲脸色挺不好看,却并没说什么,只得微微一笑:“难得二位世妹随伯母出来一趟,且小住上两日,孙家楼不远处有个落月湖,秋天正是景美蟹肥野鸭飞的好时节,腾飞愿为向导陪伯母和世妹共赏湖光山色,人间美味。”
说完,一双水润桃花眼定定看着柳莲。
柳莲多想说:“好啊好啊好啊!”
赏着景色还能吃吃喝喝,身边又有美男相陪,就算看看也是养眼,这一群人前呼后拥,多风光,多气派,多有脸面!
这就是柳莲毕生所追求的日子啊!
奈何如今有口不能言,她正要拼命点头,身边的死丫头不知道又那什么扎了她一下,又痛又痒的感觉从柳莲脚丫子直接窜向小腹,一股尿意突如其来,她不由得激灵灵好一阵哆嗦。
但是看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在拼命摇头,俺不去啊俺不去。
王秋月原本恶狠狠盯着这个女人的眼神立刻收了回来。
哼!
算你识相。
落月湖她的确是要去,不过是跟六哥和秦隐,这三个碍眼的土老巴子有多远给本小姐滚多远。
王秋月伸手去挽秦隐,却挽了个空,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六哥,既然人家不愿意同行,那就别勉强人家了,咱们走吧,呆在这里好无聊啊!”
柳莲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人家也要去,带上我啊!
奈何她的心生谁都接收不到。
这当口王秋月也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林夕拉着萧竹瑾靠近了她,几步就走到门口。
王腾飞正要大声呼喊,叫人把这几个女人拦住了。
整个孙家酒楼里的伙计几乎都是有两下的练家子,他们家北五省这边的消息,几乎都靠着这里给传回去,整个就是一个潜藏在敌对势力老巢的特务机构。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却被秦隐无意给撞了一下,等他缓上这口气,那母女三人已经走到二楼楼梯拐角。
这栋酒楼,全封闭的豪华包间都在三楼,二楼是用屏风格挡的半包间,一楼周围是零碎散座,中间空出来一块地方给说书卖唱准备的舞台。
此刻正值中午高峰期,客似云来,一楼二楼几乎座无虚席。
当初选这个地方正是因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方便打探行事和打探消息,可现在却成了他扣押下这母女三人的阻碍。
一个操作不当,可能就会被掀了孙家楼的底,再说,那个冒冒失失的萧竹娴看起来就挺“刺儿”,若是真的他在这种地方硬留,小娘皮大喊一声:“我是帅府的姨太太。”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无奈之下,只能眼巴巴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其实王腾飞真是个很谨小慎微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把这次会面选在这里。
在自己的地盘上,胜算才更大。
他知道整个萧家如今都在曾天寿眼皮子底下,所以并不敢亲自露面,只能选了这里,让柳莲对外就说来走个亲戚。
现在酒楼里招待他们一下,倘若没有暗桩跟着,再带去落月湖,那边他也已经都安排好了。
许你曾家初一,就许我王家十五,这美男计可不是只有你曾天寿会设。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精心准备的一切全都泡了汤。
王腾飞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王秋月总算成功挽住秦隐的手臂:“秦隐,早就听六哥说你枪法极好,我们去乘摩托艇游湖打野鸭好不好?”
他枪法好?
不如说他五感超强来的准确。
他看着王腾飞头顶那抹原本就不太显眼的龙气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加淡薄,突然转身向外走去。
“秦隐,秦兄,你这是要去哪里?”王腾飞见这位大哥一言不发说走就走,不禁心中大急,这可是为高人,他百般迁就好容易才结交成了朋友的世外高人呐!
“我突然想坐坐火车玩玩,你们自己回华阳吧。”说完挥手潇洒而去。
一袭青衫隐隐,被秋风簌簌扬起衣角,说不出的风雅,说不出的飘逸如仙,王秋月咬着手指不由得看痴了。
“秦兄,不是说好一起回华阳吗?那以后我怎么找你?”王腾飞不甘心的疾走几步追了出去。
一声“有缘自会相见”远远传来。
神特么有缘自会相见!
王腾飞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在青砖台阶上,搞不明白究竟什么地方出的差错,小妞没睡到,高手也跑了。
林夕从旅店里接出福嫂,将几个人又分别伪装了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谁知道王腾飞会不会不甘心之下搞出什么事情?
不过只要出了孙家楼一切都好办,他中原王家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能影响到曾家地盘上。
冒着白烟的火车“哐当当、哐当当”总算把她们拉到凤莱城,像只趴伏在地的怪兽吞进很多人,又吐出很多人,然后喘着粗气嘶吼两声,继续不紧不慢“哐当当”的走了。
柳莲双眼都快喷火了,奈何有口不能言,不但如此,她连动作都变得很僵硬,不知道这个死孩子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只能被福嫂拉扯着下车。
林夕叫了两辆洋车,福嫂和姐姐坐一辆,她押着柳莲坐另一辆,可特么算到家了,林夕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然后,一辆洋车从林夕眼前疾驰而去,车上一身青衫的人探出头来对她摆摆手:“幸会啊,萧二小姐!”
麻痹!
一颗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