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姨这通电话在姜予薏意料之中,他们有快十二年没见过了。
施姨很开心能联系到她,互相问了近况如何。
姜予薏答一切安好。
施姨不忍提起她母亲,只是抽泣。
姜予薏反倒是说了些宽慰的话,施姨心情没好半分。
她好像很虚弱,有男人用英语提醒她该休息了。
姜予薏心忽地一揪。
多年未见,怕触及伤心事没完没了,施姨就跟她约了明天中午,去安置的新家见上一面。
姜予薏应下。
挂断电话,姜予薏靠在车里看外边的繁灯。
心里像有块重铅,迟迟不能开朗,没发现身边人的异样。
娄邺握紧方向盘,面色半阴半晴。
姜予薏称呼的施姨,在他印象里,是位不染纤尘的江南女人,常常坐在琴边与另一个女人志趣相投的谈笑。
那时的她,风华正茂。
姜予薏订的往返航班,原本计划周天下午两点回去,施姨邀约,发了消息让田思然先回去。
翌日一早,姜予薏在住处挑了件米色修身的裙子穿上去见施姨。
施姨跟她母亲一样,注重端庄美。
娄邺送她过去。
施姨回来置办的新家在南二环一个高档小区里,是娄氏集团开发的高端大平层,周围两公里就有一家国内排名不错的医院。
姜予薏到小区楼下,看到高耸威严的大门边站着穿制服的保安,还有自动人脸识别门禁系统。
姜予薏跟娄邺说,“我打个电话,让他们出来接吧。”
还没拨通施姨的电话,娄邺牵着她直接往里走,门识别打开了。
门口保安还给他敬礼。
“......”
娄邺问,“哪栋?”
姜予薏慢了一拍,说,“7栋7楼701。”
进去之后,姜予薏抿抿唇说,“你房子还挺多的。”
“邢翊住这儿,我顺便录了个人脸。”
“哦。”姜予薏冒昧笑问,“是不是跟你熟悉的人,买你们家房子打折啊?”
“......”
娄邺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要买?”
姜予薏笑容消顿,娄氏集团开发的都是地段没得挑的高端楼盘。
“我再努力努力。”
娄邺小心地顺她头发,“看上哪儿跟我说,我带你体验。”
姜予薏长长舒了口气,说,“哎,好想做个资本家。”
娄邺敲她头。
到达7栋楼下,娄邺跟她交涉,“我去邢翊那儿待会儿,你结束了叫我。”
姜予薏拉住他,“你要是没事的话,陪我去吧,我来找你肯定是午饭之后了。邢医生在医院,你一个人好无聊。”
娄邺抬头看了眼楼上,又见她脸上的窘色,难得思忖几秒,问,“自己不能去?”
姜予薏说,“施姨的丈夫,还有国外的儿子应该都来了。我怕我说英语结巴,好多年没说了,顺便带你去见见施姨啊,她其实算我半个姨妈呢。”
娄邺听她说半天,就后边这句最中听。
“走吧。”
到达701门口,姜予薏深吸一口气,按门铃。
门很快打开。
是个棕色头发,蓝眼睛的高壮男子来开门。
看见二人,面表惊讶,男子卷着舌头,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话,“你就是,姜予薏?”
姜予薏点头,“是我。”
男子朝屋里喊了声:“mom,someone's here。(妈,人来了)”
偏头回来,又说了句:“two people ,there's a man like her boyfriend。(两个人,有个男人像她男朋友。)”
他打量一眼姜予薏跟娄邺,手撑在下巴上,点点头嘀咕道:“the height gap is lovely。”
“.......”
姜予薏想掐死他。
什么叫这身高差距很可爱。
娄邺低笑,摸她头。
姜予薏仰头斜他。
男子反射狐独很大地道了声抱歉,请二人进去。
姜予薏跟娄邺换上鞋,通过玄关。
一个身穿湖蓝色旗袍,披着披肩的阿姨从屋里出来,跟二人撞上,都一同停了步子。
施姨体态不再像当初那样端正,身躯已略有佝偻,戴着能一眼看出来的假发。
她尽量让自己端庄文雅,化了妆,抹了最好看的胭脂,可曾经那张温婉的容颜早已不复存在,有了落日黄昏之态。
姜予薏还记得她的生日,翻过年也不过五十四岁的年龄。
姜予薏声若游丝地喊了声,“施姨。”
施姨怔怔然立在客厅里,一时间竟不敢认,眼眶一下红了。
她朝姜予薏伸手,小声唤着姜予薏的名字跟小名,“予薏,小笛啊,过来,我瞧瞧。”
姜予薏移步过去。
施姨抬起发抖的手握住她的臂膀,看着面前的小人儿,从头发丝一直到脚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好几遍,声音止不住的颤,“跟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背后两个男人相互客气了几句,娄邺走到沙发边上,姜予薏还没介绍,便没有着急坐。
姜予薏看见施姨的模样,生活应该还不错,只是常年身体不好,鼻尖也跟着酸,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施姨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沙发上,“我上周六回来的,人老了,想回来看看。”
姜予薏扶着她孱弱的身体坐下。
施姨这才注意到她带来的人,看到娄邺,施姨有一瞬失神,笑容渐渐淡化了。
她像是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纵然内心千疮百孔已复原,还是泛起了一阵涟漪。
姜予薏顺着她视线看向娄邺,介绍道,“施姨,这是我的男朋友,娄邺。”
娄邺跟施姨的目光在空中相接,都认出了彼此,礼貌地喊了声,“施姨。”
施姨捏紧姜予薏的手,再次确认道,“你是娄家的老二?”
娄邺颔首,“是。”
施姨看看姜予薏,心蓦地漏了一拍,只是笑着对娄邺说,“坐,坐。”
姜予薏察觉,施姨像是认识了娄邺很久。
施姨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儿子,说了一个长名,姜予薏也记不住。
施姨就笑道,“叫他尼特就好。”
尼特给二人端来茶水。
施姨才说起,她的丈夫去年走了,这个儿子不是她亲生的,比亲生的还要亲。
她没说起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是说前些年做了几次手术,化疗疗养就费了不少的时间,国内的人都没联系了。
施姨拍拍她的手,眼泪不停的往外冒,“要是知道你母亲,我肯定是要早些回来的,突然联系不上,我四处托人打听,才知道,你爸爸,你母亲的事。”
姜予薏听着,目光像是被牵引一般,半天没有挪动。
娄邺时刻关注姜予薏,她眉目茫然,一句话没说,不忘给施姨擦眼泪。
施姨哭了之后,说,“你母亲知道我身体不好,也没埋怨我不跟她联系,去过国外看过我一次,说你爸爸跟她的关系越来越僵,后来,她回来过了很久,突然跟我打电话,说自己也生了病,想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我那段时间,要做手术,也没好好的安慰她。”
施姨很累,停了会儿继续道,“直到手术前,我不放心她,又给她打电话,电话通了,她也没说话,我以为她伤心难过,安慰了好一阵,她没回应就挂断了,就是那年的那天,她走丢了,我应该早发现问题的。”
姜予薏瞳孔动了下,跟娄邺几乎是同时抓住了施姨话里的重点。
那天施姨联系过她的母亲。
突如其来的思绪一下驱散姜予薏大脑。
姜予薏着急问,“施姨,那天,你跟我妈妈联系过?什么时候?上午还是下午?”
施姨擦擦眼泪,回忆了下,“下午,那天我的手术时间是四点,我进手术室之前跟她联系,大概是两点左右。”
姜予薏迟钝地张张口,努力回想那天的事,以及之后的事。
余教授头天晚上跟她通过电话,第二天一早跟她发了消息。
姜予薏嘱咐她安全第一。
余教授让她好好复习,便没有再回。
当天下课,姜予薏再给她打电话已经关机,之后一直关机状态,再也找不到人。
姜予薏脑海里过了好多遍从前的想法。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不能说话。
还是那会儿,她就已经出事,电话被人捡走了。
余教授是个事事有回应的人,不可能接了电话不说话。
娄邺见她状况不对,坐过去安抚道,“阿姨会回来的。”
姜予薏看看娄邺。
娄邺点点头,示意她别冲动,“我陪你找。”
姜予薏望向旁边的施姨还拖着带病的身体,她不能在这儿失态。
施姨悄悄洞察娄邺,跟他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忆起往昔那些泡影,施姨心情亦有些复杂。
只不过,这孩子看予薏的眼睛,想必待她是不差的。
施姨看在眼里,终归欲言又止,什么也没有问。
施姨留他们吃了午饭。
她这次回来短时间不走了,让姜予薏常来。
娄邺走到门口。
施姨叫住他,“娄邺。”
娄邺转过身,“施姨,您说。”
施姨望着二人手牵手,慈眉目善地道,“好好待我们家予薏。”
娄邺回答,“您放心,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