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溜了一圈儿,梅礼抱着手机来到了万达伟死亡时的那个岸边。
她沿着上次来时的路走了一遍,靠近河岸的那块地方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万达伟的尸身早已被警察带走了,如今除了有些许蔓生的野草被人们来来往往踩平了些,和梅礼上次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改变。
梅礼挑选了一处比较高的堤坝,席地而坐,她随手拽了根狗尾巴草,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思考着两起死亡案件的线索。
她坐得比较高,自然而然便将下方的景色收入眼底。
河面辽阔,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掩映,十分迷人。空旷的环境让她的思维更加活跃。
第一个死亡的万达伟,工作性质非常特殊,狗仔本就容易得罪人,若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人暗害也不是不能理解。
假如没有付双林做对比,单独看待他的遇害经过,似乎找不到太多头绪。
偏偏,付双林死了,死因和万达伟近乎一模一样。
两人身上那件被人特地换上的运动服,简直就像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线索一般,反复涌现在脑海之中,让人无法忽略。
凶手出于什么原因,给两个死人换上了全新的衣物呢?是他们原本的衣物上有和凶手有关的线索吗?
还是说……凶手想要借这套运动服来传达什么信息?
运动服是当季新款,品牌代言人中就有如今饱受争议的女星宁雨蒙……
万达伟曝光过宁雨蒙的绯闻,付双林是宁雨蒙的私生饭。
似乎这个叫做宁雨蒙的明星和这两名死者有着不容忽视的关联性。
宁雨蒙会是凶手吗?
该如何接近宁雨蒙呢?
要知道,就算现在还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口碑和资源都一落千丈,宁雨蒙这样的大明星也不是梅礼这样的普通人能够随随便便接触到的。
谁都不希望与命案有所牵扯,何况本身就处境尴尬的宁雨蒙。
也就是说,走常规途径是行不通的……只能另辟蹊径……
想着想着,梅礼就不自觉看向了位于不远处的那个简易窝棚。
上次她就留意到了那个简易窝棚。
窝棚被人整理过,门口堆放的纸箱和塑料瓶都已经不见了。
这是住在那里的人回来过了?
梅礼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直接朝着那个简易窝棚走去。
上次来的时候,这个窝棚的门紧紧关着。可是这一次,梅礼却惊讶的发现,那个简易的木门此时虚虚掩着,并没有关紧。
梅礼用手扒住门框,往外拽了拽,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梅礼顿了顿,却不怎样意外。
她走了进去,发现窝棚里面空荡荡的,连常用的生活用品和被褥都已经消失无踪。
这一类的流浪者能有个固定的窝棚十分难得,一般定居后,若非发生了重大变故,几乎不会主动放弃住所,也就是说,这里的流浪汉很可能在案发当日,无意中注意到了什么,为了安全不得不放弃这里。
梅礼目光在这个不大的窝棚里快速逡巡,很快,她发现了角落里有一张被压在石头底下的工地招聘打更人的小广告。
她走过去,把那张纸抽了出来,梅礼黙记下了地址,这才离开。
比起更加难以接近的宁雨蒙,还是这个流浪汉更容易接触。
工地位于一所小学附近。这里并非是什么建筑公司承包的楼房工地,而是地铁维修施工方包揽下的一段工程。
打更人的住所是集装箱改建的铁皮房,里面没有通电,自然也就没有风扇和空调,因此夏日里尤为闷热。
梅礼走了过去,她没有搞什么显眼的伪装,在透明的窗户上敲了敲玻璃,铁皮房内很快就有了动静。
狭小的铁皮房内一共坐着四个人,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不少人头发都已经花白。
梅礼在几人面上飞快扫过,很快锁定在那个抱膝坐在小马扎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神情有些畏缩,头发凌乱若鸟窝,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合身。
他应该是在这个小群体里不太受人待见,所以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最角落,争取不去招惹其他几人。
他的手上有很多皲裂的伤口,手指从过长的袖口处露了出来,脸颊和手都很干净,看得出是努力清洗过了。
梅礼暗忖他一定是非常珍惜这个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作,所以哪怕不自在,也还是努力维持住这一份干净和体面。
梅礼扬起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甜美笑容,好看的黑眼睛微微弯成月牙状,对着那个应声的大爷歪了歪头:“我想找个人帮忙推一下车,您看看能不能派个人过来帮忙?”
说着梅礼就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五十元面额的钞票,从窗口递了进去:“这么热的天也不能让几位师傅白出力,这些请大家喝冷饮,也不需要太多人,只需要一个人就好。”
本想要拒绝的大爷看到了钱,立即咧开了笑,他一扫刚刚不耐烦的神色,动作飞快地接过了那张纸币。
“小事、小事、你等等,我给你挑个力气大的!”
他扭头在屋里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儿,最终定在了最好欺负的流浪汉身上。
老大爷刻薄地耷拉下眼角,趾高气昂地对着流浪汉勾了勾手指:“你!看谁呢!就是你!还不快点儿滚过来!”
那既高贵又傲慢的样子,仿佛他就是这里的老大,说一不二,谁都能随便指使一般。
流浪汉却并没有因为对方不太友善的态度而生气,他木讷地眨巴下眼睛,慢吞吞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
不同的人有不同人的生存之道,流浪汉知道自己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就算生活不如意也照旧能够抱团取暖,哪怕各自看彼此都不太顺眼。
但对待自己的时候,却往往会因为他流浪者的身份而不自觉自带高高在上的鄙夷。开口闭口的语气都带着指使气。
这种高贵的骄傲不能忍受反抗,越是有人不服从“权威”,肆意反抗,对方的欺压力度就越会加强,只为了维护那岌岌可危的可笑自尊。
是以,流浪汉好脾气地笑了笑,一点儿都不在乎其他人投来的同情和讥笑,把小马扎折叠好系,在腰上,推门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鄙夷的笑声,和嘲笑他连马扎都怕别人拿走的小气咒骂。
梅礼含笑的眉眼淡了淡,眼中的温和也一点点消失。
君子之骄,骄傲的是内心的风骨。
这般肆意践踏比自己生活得还差的人,本也是被其他人踩在泥土里的小人物罢了。他们又比这个流浪汉生活得好到哪里去呢?
流浪汉隔着一米的距离,局促地偷瞧着梅礼。
这小女娃长得漂亮又水嫩,笑起来的样子也非常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注意到她往铁皮房看的那最后一眼时,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有一种可怕又畏惧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他却好似一瞬间回到了深冬时节那间破败的简易小屋里,刺骨寒凉。
好在这种感觉只是一瞬而逝,小姑娘俏生生立在那里,也不嫌弃他身上的汗酸味道,指着不远处的巷子笑道:“车就在那边,麻烦您陪我走一趟了。”
流浪汉身高不足一米六,站起来的时候比梅礼还要矮一些,身体也格外单薄,根本不像是有什么力气的样子。
梅礼却并不计较铁皮房里的人没有派出个更高更壮的人出来,反正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与其他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