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笑容是人类最美的表情。
许熹并不觉得。
你知道,当一个人身处于某一个高度之后,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善意;能看见的,也只有笑容。
许熹这样出身娇贵,自小还身体不太好的少爷,更是如此。
一个人如果自出生以来,周围几乎只有奉承和唯命是从,但偏偏在身份和地位上、他又必须具备精明清醒的大脑,那确实算得上是一段荒谬无聊的人生。
好在,他遇见了司绮。
司绮总是在笑。
她的眼睛是好看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着,带着天生的妩媚。
但一双翦水秋瞳却黑沉清冷,微微一笑,便像是桃花开在了冬雪之中,让人感觉到一股暖意,忍不住跟着她嘴角上扬。
许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一个人,但最近没来由的,总是喜欢趁司绮熟睡的时候,肆无忌惮的仔细看她。
原来她的下睫毛比一般人的要浓密很多,在精致可爱的卧蚕上洒下绵密的倒影,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便有些楚楚可怜。
睡着了的时候,两排浓密的睫毛重叠在一起,安静而乖巧。
小小的一张脸终于卸下了白日里全部的伪装,下意识的缩进被窝里,旁边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刻皱起眉头,非常没有安全感。
这种时候,许熹宁愿她在笑。
他看过司绮很多种类型的笑。
讨好的、蓄意勾引的、调戏取乐的,或者是平日里时常挂着的清浅微笑,又或者是在极舒服时候、有意无意间的狐媚笑意。
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的笑。
*
说是露台,但上方全都覆盖了透明的玻璃房子。
一来可以挡风保暖,二来也增加了更多的安全性和私密性。
澄净到极致的玻璃很容易便让人忽略它的存在,三面和顶上都缀着极小极细的水晶珠串,被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橙黄色光线恰到好处的照亮。
人置身其中,像是误入了一片星河。
司绮和顾曼儿并肩坐在星河中间的沙发上,久别重逢,分外的腻歪。
纯白色的沙发,毫无设计可言,外形像是一块巨型的豆腐块。杨楠则是站在豆腐块旁边,靠着身后的另一块更高的豆腐块,一只脚随意的踩着边上。
三个人大声的说着话,司绮格外话多。
她好像正和杨楠描述自己和顾曼儿的某一件趣事,一边手舞足蹈的描述,一边挽着顾曼儿的手臂,笑得倒在她的肩膀上。
身后,白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二楼露台入口处,不知道已经在那儿多久了。
眼前的女人撕开了平日里端着的伪装,笑得有些大大咧咧的,毫无形象可言,在他看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可爱。
许熹看着和朋友坐在一起肆意欢笑的司绮,心软的一塌糊涂。
*
是杨楠先看见了许熹,她无意间转头瞟了一眼,一个激灵。
赶紧站直了身体,冲司绮咳了一声,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楠哥?”司绮疑惑的问。
杨楠再次使了个眼色,小声回答,“你男人来了。”
豆腐块上坐得歪歪扭扭的女人愣了一下,赶紧将自己翘着的脚上、已经脱了一半的高跟鞋穿好,站起来轻轻抚了抚后臀的布料。
待丝滑的回过身去时,已经又是从头到脚的倾城风流。
身边的顾曼儿低头捂住了嘴,噗嗤一声,笑她。
司绮借着撩头发的功夫,瞪了她一眼。
顾曼儿,“谁呀?这么紧张。”
司绮,“嘘,金主爸爸。”
*
司绮调整好了表情,妖妖娆娆的朝不远处的男人走过去。
停在他一步之外的跟前,仰着脸笑得娇娇媚媚,
“哥哥来多久了呀?”
许熹突然移开视线,看向右手边的空气,忍俊不禁的轻笑了一声。
司绮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不过好在,许熹笑完之后并没有更多的反常举动,他伸手,帮司绮将绕在胸前项链上的一缕头发、轻轻往肩后顺了顺,
“刚来。”
“哦,”
司绮顺势便上前一步,赖进了男人的怀里,双手柔柔的放在他胸口别的胸针上,轻轻沿着胸针的边缘画圈圈,带着一丝嗔意的问他,
“哥哥不是在宴会厅吗?来找我干嘛呀?”
许熹按住了在胸前胡作非为的手,另一只手从后揽着她的腰,
低声问她,“不饿吗?”
司绮笑着摇头,“嗯,我不饿呢,哥哥下去吧。”
许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并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什么,也没有开口解释。
只是揽着司绮出了露台,随口说着,
“走吧,不饿就随便吃点,是你爱吃的本帮菜。”
司绮垂下眼,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嘴唇,问他,
“可我就是不想下去?怎么办呀?”
“没事,”
许熹低头看她,“我让人送上来,我们在这里吃。”
司绮有些惊讶,“你陪我?”
“嗯。”许熹点头。
她顿了顿,笑着问,“许总,楼下这么多的贵客,都不管了呀?”
许熹也笑了,
“嗯,我性格古怪,没人会说什么。”
*
性格古怪。
这话他说的很随意,但听在司绮的耳朵里,却有些刺耳。
她抬眼认真的看向面前的男人,头一次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出生虽然高贵,却生下来就身体不好,以病秧子的身份活着;
父母双双去世,他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家族的重担。常年的高压工作和单调的生活,以及身体的虚弱多重原因,形成了冰冷的个性,被外界诟病。
并且,身边还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弟弟蒋星璨。
蒋星璨虽然是私生子,但母家背景强大,从小就是公开在许家生活长大,据说还是由许老爷子亲自带大的。
某些方面看来,蒋星璨其实就是许家的备用储君。
许家因为许熹身体不好,便光明正大的养着私生子,好像随时防备着许熹突然死了,好有人来接上。
司绮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在杜母身边,听她和那群贵妇们谈论最多的、嫁女儿最佳人选。
是蒋星璨,并不是许熹。
当时杜母的原话是,
“许熹那个病秧子,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而且一直都坐着轮椅,腿脚不好,肯定那方面也不行,就算将来成了婚,能不能留下一儿半女,都成问题。到时候整个许家,不都是那位星少的呀?所以才称他为蒋太子的呀。”
当时的她听了这些话,左耳进右耳便出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如今,司绮为许熹不值。
或许这就是世家豪门的冷血亲情吧。
她叹了一口气,算了,下去被人当乐子就当乐子吧。
*
司绮重新仰头看向许熹,笑道,
“突然又有点饿了,还是别麻烦别人了,咱们下去吧~”
许熹愣了一下,眼中突然绽放出惊喜的微光。
虽然立刻便被压制了下去,矜持的颔首说了一声,“好。”
但嘴角还是扬了起来。
司绮便也低下头,和他一起笑了。
*
她不放心的回头,看向顾曼儿,对方冲她挤眉弄眼的吹了声口哨。
一旁的杨楠朝她摆了摆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她会看着顾曼儿。
司绮这才放心,挽着许熹的手臂,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