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上去倒是温和,轻声回她道:“今日,约是再无旁人成亲了。”
小白接过了匣子,小巧的一只并不如何重,亦不知里面倒是装了些甚麽。
刚想问句何以要令她转达,手指交错间,小白面前画面一转,竟是进了这太子承宗的忆识之中!
那是一个雨夜,然说是夜,四周偏又那般的清明。
小白确是见过那般直耸云间的殿堂,那里只有昼没有夜,说是雨夜,不过是天际边微暗以示区分。
许是哪位雷神奉了命于此作为,亦或是哪位上神逆天行事触犯了天条,一向风和日丽的天庭,此时却是阴云密布、雷声大作。
殿前汉白玉石阶上,周遭的天兵皆退避开来,任那太子承宗直直地跪在凌霄殿前,冰冷的雨水直砸在身上。
他低头跪在那里,面上即便压抑着,亦是能看出其中痛苦神色。
小白低了头,见了他紧紧揪在膝上的手。这人,似是在强忍着甚麽剜心剔骨之痛。
她又抬头看了那紧闭的殿门,倒是不知这承宗犯了何等错误,竟是令天帝使得自己唯一的儿子这般。
失了太子体统,于众目之下跪在殿前雨中。
小白于天庭之时倒是听了几句闲话,原这承宗亦并不是天帝与后土娘娘所生的。
竟是天帝于凡间历劫时,偶与一凡间女子所生。
须知神的子嗣极难传承,便是当今天帝与后土娘娘,在注生娘娘算好的日子里合房,多年来亦是无子的。
怎地一个小小的凡间女子,便能这般轻巧地育下了神子?
故而,小白听多嘴天蓬说过,有的小仙于私下亦是聚集商酌过,莫不是碧霞元君……
话到这里止了住,天蓬在与她说过这遭闲话后,亦是再三强调流言不可信,那碧霞元君自不会是太子生母的。
故而小白现下想来,这天帝对他这个儿子,亦不知是不重视,还是过于重视?
又想到太子与瑶光之事……许便是因此罢?
她站到那太子面前叹了一叹,亦是为他与孟姝感到惋惜。
不过,忘记了亦好,遗忘了的人,总比被留下来的好上许多。
而后由那侧殿走出来个,小白眯眼去瞧了一瞧,倒是她现下最不想见的人。
便是见了他面上的笑,亦觉几分讨厌。
那太白金星与她所见模样变化不大,他走上近前,那铺天盖地的雨便如同被无行之物遮挡了一般,竟是一滴都未落在他头上。
他走到太子面前试着去搀扶,然自是扶他不起的。
他脸上亦未挂笑,倒是叹了一叹,惋惜道:“太子殿下这又是何苦呢?”
太子依就低头跪在那里,于他的到来无丝毫的反应。
太白金星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我亦不来做你心中的恶人了。我只一句……”
他微俯了身,凑近了几分,用了密音道:“你若想救她,应当知倒是该央谁。普天之下,怕亦只有哪位可救她了。晚了,怕是不及……”
说来,小白本不应听到他这话,然许是因在太子的忆识里,所听所见皆为他所经受,故而方才听到了这句罢!
她还未想出这太白金星说的是谁,那方太子承宗已是倏地起了身,头亦不回地奔离出去。
而后画面一转,她始料未及地见了……他!
他依就是那般清冷面容,没了山谷之中的温情柔和。
太玄坐在上首,正敛眸调香,并未看他。而那承宗叩在下头,只不住地磕头央他救人。
而后他倒是开了口,然只平淡道:“你为天族太子,如此这般,没得失了体统。”
“体统……”承宗一声苦笑,几分惨淡道:“她都要没了,我还要甚麽体统?若是能保住她,便是舍了我这天族太子身份,亦无不可。”
太玄睨了他一眼,道:“你的出生,便是你的命,岂是你说舍便可舍的?”
承宗却猩红了眼咬牙道:“他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于我,不过累赘。若有的选,我宁愿弃了这天下,亦要选她!”
未理他如何撕心裂肺的痛,太玄只是轻描淡写道:“亦难怪你父亲前些日子寻我,说你仍需历练。待过些日子待收整妥当,便去凡间走上几遭罢。”
承宗听了又是几个头磕在了地上,那声音听得一旁的小白收了怔愣的目光回头看他,直觉这孩子透着几分实在的傻气。
“你亦无须如此,你护不住她,自是你没本事。如此,亦怨不得旁人。”
太玄起了身,依就是满目的冷然,似是眼前悲痛的男子全然触动不了他丝毫一般。
“承宗知晓我自怨不得旁人,要怨,亦只能怨我自己。怨我给不了她安定,却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招惹了她!”
他几步膝行上前,叩在他脚下急道:“眼下,承宗亦不敢有所奢望,只求……只求大帝能看到往日情分上……”
他这一句倒引得小白微微出戏,他这话说的,倒仿若那话本里痴情的女子哭诉负心的汉……
“‘承宗’两字亦为大帝所取,其时众仙于我的身份上有所龃龉,天帝与后土娘娘皆顾不上,亦是大帝赐了名保下了我,如今……”
太玄居高临下的望他,接言道:“如今你便要赖上了我,令我为你开脱?”
承宗长叩在地,悲怆道:“承宗不敢,只盼得大帝垂怜,承宗不敢妄想,只求……呈我所有,换天地之间有她一隅安栖之地。”
……
小白从他那忆识之中回了神,方才明了他何以听自己唤了声‘孟姝’便回了头,又何以令自己为他带甚麽‘婚礼’予孟婆。
原是……他竟从没有忘过她!
瑶光亦好,孟姝亦罢,他竟从未有一日忘过他们两人间种种过往!
孟姝只以为他变了心意,喝了忘掉一切的汤,却不想,他只是隐去了一切,只为护她周全。
同他所说的那般,呈他所有,换她一隅安栖之地。
想到今日孟姝大婚,另嫁他人,小白不禁又长长叹了口气。
若是凡间男女如此,大多会道上一句情深缘浅造化弄人。又岂知何止是凡间男女,便是这天上地下,这造化又饶过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