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眯了眸细看,见了个男人正坐在榻上,抬了手中的枝,去拨地上的火。
她几分呆怔,认出了对面的人。
自打离了这里她便再不曾问过一句,天蓬自亦是不曾多说过一字的,只是,竟不想……
他竟然留了下来,从未离开!
太玄抬手握拳递到唇边,似是身上旧疾未愈,咳的厉害了些。
小白唇间翕动,几度想唤了他的名字喊他,却终是站在那里定定的看他。
他瘦了,本就不是精壮之人,现下整个人更是消瘦的不像样子。两颊都微微下凹,若不是本就生的英挺,怕是现下都难看的同个鬼般。
小白心中有些不大受用,亦品不出来是个甚麽滋味。
她只同个呆子般站在湖对岸,定定的看着他。
亦是天色已晚,她又站在暗处,太玄方才未瞧见她,不然自己……
是啊,她早已不是阿姬了,亦不是他相见的模样。
他坐在湖边,即便是个等人的形容,然,等的亦不是她。
想到这里,小白垂下了眉眼,落寞地转身便要离开。
却不想,这时竟有轻微的交谈之声传来。
小白生来五感极佳,自是听到了人声。她倏地转了头,望回了对岸,却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太玄身边……
那女人拿了件衣裳披到了他肩上,温柔小意地叮嘱着甚麽。
小白虽离得远些,天亦黑些,然她亦是认得出的,那人……正是司命星君用运簿与他连在一处的碧霞元君。
届时,他二人日日相伴夜夜常随,如此便全了大帝元君这番际遇。
她突然想到了太白金星说的这句话……
如此,亦为圆满。
小白回了地府,照旧过她那勾魂逗鬼的日子。
她镇日忙碌,倒是比黑白二爷更为繁忙一般。便连白无常见了她,都调侃了句,倒是与以往不同。
小白只笑说,她这亦是提前于各位大人处讨个好,若是日后旁的地方呆不下了,亦好有个地方收留。
天蓬来地府巡视之时亦来寻过她,却只说了些无用的便被她打发了。
亦不是不想回太和宫,只是……确是不知她即便回去了又可做些甚麽。
亦或者,‘回去’这个词于她说来亦不大合适。
她本就不属于那里,这天地间,亦无甚麽能与她挂上所属的关系。
于是,还不如在这地府厮混来的自在。这地府虽未有人息,然却有那么几分人气。
与那小鬼同处久了,竟亦觉有那么几分趣味。这鬼的心眼虽多,然与其来往间亦能令小白无暇想些旁的。
有时在无常殿里,昏天暗地地蒙头睡上几日。待醒了,便领份无关紧要的差事,去人间厮混几日,亦为得趣。
不去理会春秋,无须在意年月,只须在那人命终时刻寻过去即好。
这日,她顺利的完成了差事,问了一旁的小鬼,方才知晓竟是来了上京。
她于这处呆的时间不长,只隐约记得有处宴客楼菜肴做的极好。
亦是许久未曾于凡间正经吃喝,她索性便带了那小鬼与阴魂一路,到那酒楼吃上一番。
她去的时候未及饭点,上门的食客倒是不多。见楼厅之中竟搭了台子,她便择了个近前的座位坐了下。
随意点了几个店家的招牌菜,要了两碗饭,伙计只以为这姑娘是在等人,便亦未多说只殷勤招呼下去传菜。
待将那饭菜都摆上了桌,又为她布了酒,伙计却是一愣,见她将其中一副筷插在了饭上。
那伙计忍了忍,而后面上带了讨好的笑,弯腰客气道:“姑娘,小的多话,只是您这般,于我老家那是要挨家里老人打的。”
小白看向他,他又道:“您这般……约是家里祭祀之时贡品饭菜才会……”
小白却是温和一笑,回道:“不打紧,我家里没有老人,倒是无人打我。”
那伙计点头哈腰地应是,退了下去便直想扇自己嘴巴,想着就你多嘴,人家花钱出来吃食,即便点一桌菜喂只狗吃那亦是应当的。
又想好在未被掌柜的听见他的多管闲事,便自去顾别的客人。
而小白这边,只令那小鬼大方吃食,勿与她客气。
说来这小鬼常与她来往,便是于鬼月楼亦是请过她的,若不是那般严格说来,两人亦属同僚,她请他来此亦是应当。
这时那中间台子上来了人,原竟是请了说书先生。
小白以往最喜听他们讲些胡编乱造的故事,初时尚还当真的听,后见得多了,亦便只听个乐。
便好似坊间有那卖古币的,往往一月出来二十二日,另八日便在家里造币。
这说书的今日说的,倒是个小白未曾听过的,她吃食近半,便亦停了箸略听了听。
听了半响,觉出这是个娥皇女英的故事,说的是尧帝的两个女儿,同时嫁给了一个夫君,相亲相爱和谐美满的故事。
这二女共嫁一夫……
小白想,许那床要够大才行,若同那木屋……
她收了心,举箸夹了个菜叶到碗里,这时却听一旁一桌男人的窃窃交谈之声。
那声于喧闹之处本为不显,然于小白来说,听上个一句两句自不是难事。
她本亦未有理会,然却听其中的一个,提了句‘国师爷’。另一个便小声提醒他,小心隔桌有耳。
小白侧了头过去,细细看了眼。
先头的男子却是一笑,不以为意地说不过耳语,两人又不是朝野之人,哪个又会那般仔细来听他们。
而后他又道:“若说娥皇女英……不若国师爷之福气。”
另一个似有所感的同笑了笑,两人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而后道:“你是说……”
“正是,你未听得?国师爷此番回京,可是带了个美人回来的。愚兄有幸,远远地见过一面,要我说,那即便是上京城第一美人亦是比不得的。”
小白筷尾轻敲在桌面上,了悟他所说的,应正是那碧霞元君。却不知,两人竟已回来了啊……
“这个我确有耳闻,只是尚不得见。”
“那自是,听得那女子自打入了国相府,便不如何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