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着太玄落了子，只是平常的一步棋，盘上亦只才两子，却不知为何，倒似难住了他般，令他怔愣了一会。
随即他心不在焉地下了棋，倒是令小白这个棋痴寻到了错处。
她喜难自禁地抿了唇，生怕他提子反悔般，连忙占了一处好地。
待这一盘棋你来我往的，落了胜负，小白竟是一反三年的颓势，第一次赢了太玄！
她面上带了傲色，笑着抬了头看他，本打算说上两句自谦的话，却不想正对上他目不转睛看来的目光。
她一顿，太玄亦是敛了眸，收了棋桌上的棋子。
小白现下看他面上高深的表情便不喜，他这般倒令她怀疑这人是故意放水令她赢，好看她丑态。
故而亦再不肯下了，扔了那棋子出去消食。
左右他亦未明说限制自己行走，她便是逛逛院子，后面跟上个一群人，想来他亦不会阻拦。
而后陵香陪她看那花园里新开出的花，小白记得上次注意时节还是刚下了初雪，眼下这便又开了花了。
便顺口问了一句：“今日是几月初几了？”
那陵香未有停顿，便回了道：“回夫人，三月初三了。”
小白听了却是一怔，三月初三……
她坐在湖边呆怔了许久，想到了她那未及送出，雕的同个钟馗似得小木人。
虽心下有几分怨他，自己就在他面前他却识不出，然却亦有几分心疼他，明明在身边却又不肯信。
又想她于此不会太久，既能陪他过个生辰，套用句凡间俗话，许亦是上天垂怜。
故而她看了天色，问了陵香膳房所在。
陵香只以为她要亲探晚间吃食，便陪了她走了过去。
只是她到了那处，未问厨娘菜式，倒是先看了看有甚麽材料。
下人不明所以地对看了看，小白亦不用她们相帮，只洗了手挽了袖子，从那面袋里取了面。
取了盆和面之时，又不免想到了太玄这世生母女鬼，教自己包饺子和面时，一会加水一会加面的狼狈样。
现下想来，不仅感到几分好笑。
这次倒是未用天蓬取笑她换个浴盆，她和好了面，擀了薄薄的面皮，再用刀切了细细的长条，预备为太玄亲做一碗长寿面出来。
只是，这面条下水煮之后她却有几分犯难。
倒不知如何为熟，如何又是夹生。只得煮两下，夹了一根尝尝，觉有些干硬，便再煮煮再尝尝。
待她尝着口感差不多了，那一碗面条亦所剩无几了。
她对着面汤愣了愣，下人亦看着她发愣，不知这名不见经传的夫人，这倒是在做甚麽。
若说是饿了，大可不必亲自煮了面，就着锅吃啊！
小白叹了口气，将剩下的面捞入碗中。
又垫了布去端那锅预备刷洗，下人即便再没眼力，亦不能令她做这等糙事，便连忙争着取了，替她洗涮干净。
小白看了一旁备来打算做卤的肉沫，又看了看这剩了小半碗的面，默了默，又取了旁的食材来替。
太玄踏进来之时，正见她于锅中烧热了油，缠了袖子躲闪着向里下了些香料配菜。
于山中之时，小白每日做菜，只要是油热下锅的时候，都怕那油会迸溅出来伤了她，每每都这般用袖子缠了手捏着那菜铲，远远地递了过去。
如今，太玄看着她同样的作为，再想她下棋时托了腮，同往常一般隔着他几步小心地落上一子的样子。
若说她不是他的阿姬，那又是何人呢？
若说这是夺舍而居的小鬼装的，那未免亦装的太像了些。
便连她说话的语气，还有那微妙的表情，背后的小动作，都一般无二。
就连那性子……
阿姬性子软，明明心里恼怒了他，可只要他稍微哄上一哄，亦不用如何特意，真的便只是稍微一哄，她就又同往常一般。
下人看到他来，本要行礼问好却被他止了住，只能大气亦不敢喘地站到了一旁。
太玄看着小白取了根筷子，到那菜里沾了点汤头，送到嘴里尝了尝味，而后几分满意地点了头。
于是便有丰盈的满足迎向太玄心间，同时却亦自责自己鬼迷心窍，竟不识她，险些便……
小白动作间露出了手腕上缠的白布，太玄眸底骤然痛缩，捏断了门边一块木板。
小白听到了声响回头看来，太玄转瞬便掩盖住了一切，只是问道：“你在做甚麽？”
他的话语依就冷静，可只有他自己听出了那几个字的轻微颤抖。
小白呲牙一笑，瞪了他一眼道：“我在给你下药，你可敢吃？”
吃的，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吃的。
太玄未有言语，小白又看了他一眼，复又回头看向锅中的菜。
这火大了些，她怕一不留神再将菜给烧糊了。
太玄喉口微动，指腹捏紧复又放开，半响才似遏制住了自己。
他看向一旁，不过一眼，那群无事的下人便连忙低着头鱼贯而出。
膳房里倒有桌椅摆在一边，太玄撩衣坐了下来，目光不离小白左右。
小白则径自忙碌，不一会盛了菜，又将那一小碗面端着，上面淋了些菜汁，端到了太玄面前说道：“尚不及用晚饭，你先垫一口罢。”
太玄接了她递过去的筷子，一声不吭地几下扒了面。
小白默了默，果真是做的少了些。
她顿了顿，试探问道：“要不够吃，我再去给你做点？”
太玄却是道：“长寿面，本就只是个寓意，意思一下便好。”
“你知道啊……”小白微微怔愣，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太玄亦为她拿了筷子，示意她一同吃菜，而后又道：“每年都是你做了，我来煮，又怎会忘呢。”
小白看了看他，复又低下头，想问他现下可识她是阿姬了？却又觉甚麽都不问尚还好些。
两人一时只静默无言地相对坐着，太玄探手过去覆了她的手，却被她缩了回去。
他捏了手指，只得又递过去了个碗，夹了个她刚做的猪蹄过去。
小白坐着，手中捏着那细小的两根棍，亦不言语。半响，一滴滴泪滴落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