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黑七送药给春杏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她的面前。
春杏拿着那日黑七给她遮体的外衣,带着春菊还有小弟一块去了镇上的客栈。
她和春菊在客栈外等着,让小弟把衣服去还给黑七。
小弟拿着衣服去,却还是拿着衣服回来了。
春杏问:“怎么回事?”
小弟回:“小二说那客人早就已经退房离开了。”
春杏看了眼客栈的方向,再看回小弟手上的衣服,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既然不住这了,我们回去吧。”
姐弟三人转身离开后,客栈二楼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
黑七透过缝隙往街道下望去,视线落在他们姐弟三人离开的背影上。
这时小二到了屋外,敲了敲房门。黑七阖上了窗户,拿出钱袋,倒出了十个铜板在手中后才去开门。
小二:“客官,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去说了。只要是有小孩或者是那日来找你的小姑娘来寻你,一律都说你早已经退房离开了。”
黑七点头“嗯”了一声,随即把手中的十个铜板给了他。
小二得了赏钱,随即眉开眼笑的离开。
黑七关上房门,也叹息了一声。
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还是离他们远一些为好,免得拖累无辜的人。
***
冬至那日,灵山镇下了雪。
春杏的生活依旧恢复了平静。
但没多久,便听到了有人在去往镇上的沟壑中发现了周德全的尸体。
现在天气冷,虽然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还是能辨认出样貌的。
听到周德全死了的消息,春杏瞬间变了脸色。
几乎没有任何的怀疑,就一瞬间她就想到是黑七杀的。
那会她太害怕了,以至于没有留心细节。现在回想,她才隐隐记起周德全在被黑七踢开后,黑七还是走了过去,之后周德全就没有叫唤过,或许那时候周德全就已经死了。
春杏猜到周德全或许是黑七杀的时候,不是对黑七感到害怕,而是担心他。
那会差些被侵犯的时候,春杏恨不得周德全去死。且自从那次之后,她几乎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惊醒过来后,她更是恨不得周德全死了的好,留着也会继续祸害别人。
前两次噩梦醒过来,只能自己一个人紧紧缩在被子之中,驱赶那些恐惧。
后来有一次噩梦惊醒后,她偷摸着把黑七的衣服找了出来,抱在怀中。
因身为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拿着一个男人的衣服入睡实在是太不知羞了,所以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不让春菊和小弟发现。
只有抱着黑七衣服,她才能安然入睡,噩梦才不来侵扰她。
周德全死了的消息传出来没过两天,就忽然说周德全是周衡杀的,衙门的人都在追捕周衡。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春杏恍惚了,一整晚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她很清楚周德全并不是周衡杀的,而是黑七杀的,可现在罪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道了周衡的头上?
周衡若是被抓了,他那小媳妇怎么办
春杏在镇上见过一回那小媳妇。那小媳妇长得很好看,对其他人都怯生生的,但唯独会对周衡笑,显然她不像其他人一样怕周衡。
她口不能言,手不能用,还长得那么好看,镇上那些恶霸定然会趁着周衡被抓之后强占了她的!
可她现在要怎么做?
去衙门和县太爷说杀周德全的人不是周衡?
可要是县太爷问起来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又该怎么解释?
况且整个灵山镇的人都知道县太爷不做实事,只知道欺压百姓,她若是去县衙的话,指不定会被当成闹事给赶出来,断然是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席话而放了周衡,更怕的是连她都会被抓起来。
黑爷到底去了哪里?
他知不知道周衡因他被按上了杀人犯的罪名?现在正在被县衙的人通缉?
春杏辗转难眠,一宿没睡。一早就决定去镇上走一趟。
早上天色还没有亮,春杏就起来了。
一打开门便看到天上飘着雪花,呵了一口热气出来,裹紧身上单薄的棉衣出了门。
没走到一半就大老远看见了有人从镇上回来,她连忙躲了起来。
这个时候天都还没有大亮,还下了雪,很少有人从镇上回来,或者去镇上。再者看身形,她隐约猜测是周衡和他的那小媳妇。
对周衡,春杏心里既是愧疚又心虚。黑七明明是因为她才杀了周德全的,但却是连累到了他,让他白白地背了这口大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周衡他们走到哪了。春杏躲在树后边一动不敢动,就怕周衡发现她在这,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过了好一会,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的同一时间,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身体蓦地一僵,眼眸瞪大,脸上也一瞬间白了。
“是我。”
低沉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春杏一惊,表情微变。缓慢地转过身来,看到了身上全是风雪,就是头发上都是雪花的黑七。
时隔十天,再见面,春杏忍不住就红了眼眶,潸然泪下。
黑七看到她不知怎就哭了,愣了一下,“怎哭了?”
春杏回过神来,慌忙的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黑爷你、你怎么在这?”
忽然想着刚刚从这经过的周衡,她猛的回过神来:“你还在盯着周衡?!”
黑七点了点头。
春杏的脸色变了变,一紧张就直接拉上了他的手臂:“你们究竟盯着周衡做什么?周衡被县衙通缉,可你和我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在春杏抓上自己手臂的时候,黑七继而又愣了一下。目光从她双手上抬了起来,看向她焦急的脸色,淡淡地一笑。
“今日过后,不会再盯着他了,他只要能平安离开灵山镇,就会有人替他洗刷嫌疑。”
闻言,春杏微懵:“什么意思?”
黑七看着春杏,沉默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告诉她真相:“他今晚会带着他的媳妇离开灵山镇。他的那个媳妇,身世不简单,只要她能平安回家,她家人就会帮他们解决一切的,这些事情,你别掺和进来。”
春杏细细消化他和她说的,似乎有些地方不能理解,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今晚离开灵山镇的?还有,只是你自己知道,还是说你的同伴也都知道?若是他们都不知道,你又会怎么样?”
黑七沉默许久,春杏也间接得到了他的答案。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这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而已,这相当于是背叛了。
春杏就算是一个山沟沟里边的小村姑,但她也知道叛徒代表是什么,也知道叛徒会有什么下场。
春杏手微微发抖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抿唇红着眼,眼巴巴的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哀求:“等今晚周衡他们离开后,你能不能……离开这灵山镇,避开你们那些同伴?”
她不想黑七有事。
黑七垂眸,他不擅长说谎,所以没有回应她。若是周衡与那刺史千金都不见了,他也不见了,那黑十必然会寻到春杏他们,以酷刑逼供。
沉默许久,黑七才抬起眼眸望向春杏,徐徐地说:“你可知周衡身边的那个女子她原来并不是哑巴,也不是手残的?你可知是谁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的?”
听到这样的反问,春杏一怔。随而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脸上的表情微微发颤。
黑七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她的嗓子之所以会哑,是因为是我亲手灌的毒药,她的手会残废,是我一根根折断的。我们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周衡?那是因为我们不能那女子逃回她家中,而坏了我们的大事。”
因刺史千金的长嫂不忍,所以没有杀她,可这所谓的不忍心却不比杀了她要来得仁慈。
不仅下令废她的嗓子和手,还要把人卖到这未开化的边境小镇,堂堂的千金大小姐,被迫跟了贩夫走卒,这又比杀了她好多少?
春杏听了他的话,低下了头,怔怔愣愣的不说话。
黑七从她手中抽出手,冷漠的道:“我本就是这么一个冷血的人,如今做的这些,不过是我忽然幡然醒悟的弥补而已。”
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春杏,这时候低低地反驳:“你才不是什么冷血的人。”
脚步转动,正想离开的黑七,听到她的话,脚下一顿。
随而又听到她声音轻细地说:“你要是冷血,就不会给银子我救我二妹,你要是冷血,在那天山上就不会救我,你要是冷血,就不会要帮周衡他们。”
说着,春杏抬起了头,看着他。
一双眼眸虽然有水雾,但却清澈明亮,似乎能看透人心。
黑七顿住。
她带着鼻音,瓮瓮的喊了他一声“黑爷”。
黑七稍稍回过神来,低下目光看向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
“我喜欢黑爷。”声音虽然轻轻的,可一点都没有退缩。
才回过神来的黑七又因春杏这一句话给弄得僵住了身体,瞳孔微缩。
紧脸颊通红的春杏,四目相对了有片刻,黑七的冻得发红的耳朵,继她这一句话后,又红了一个度。
少年时期外出学艺,师傅底下都是男弟子。学艺六年都未曾和女子过多接触,再然后家逢变故,也就加入了同盟会。
会中尽管有女子,但黑七因家中变故而变得冷漠,与男人都鲜少说话,更别说是女子,所以从未有女子向黑七说过“喜欢”。
这是第一回。
不自然的撇开目光,喉咙发干,嗓音微哑:“我与你相差八岁,你年纪尚小,不懂情爱,以后你会遇上一个会与你厮守终生的人。”
春杏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懂什么是喜欢和不喜欢,分得很清楚,但却是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她长得不好看,还被误认为十三岁,谁会喜欢她……
沉默了许久,继而低下头,“别让自己出事,你要帮忙,我都会帮你。”
黑七想说些冷漠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嗯”了一声。
“还有,今日找个时间下山,我给你做饭,你若不来,我便上去给你送饭。”
自从遇上周德全的事情后,春杏就没有再进过山。
黑七即使和春杏认识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但也知道她性子倔,说到做到,他若不下山,她真的会上山。
最终黑七还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