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吗!?”突击队班长大声问。
五十多个学员丧气地回答:“明白了。”
班长笑了笑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给你们三次提问的机会。”
“班长……”
正当所有人都在想着该问什么问题的时候,一个上等兵举手了。
“说!”
“能不能……能不能中途稍微让我们休息十五分钟……真的很累……”那个满脸堆着疲劳的上等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班长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个上等兵,然后慢吞吞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扯了扯他的军衔肩章。
“哼!居然还是个上等兵嘛!你也好意思说这话?看看你的周围,你自己看看!有几个你这样挂着上等兵军衔的老兵?都是第一年的列兵,对吧?”
上等兵左右看看,绝大部分是像庄严这样的列兵。
“上等兵,你感到羞耻吗?你觉得丢人吗?你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等当上了上等兵了才来教导队参加集训吗?”
上等兵的脑袋,更低了。
“就是因为你怕苦!怕累!因为你懒!因为你懦弱无能!你有本事,第一年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如果你现在还是想着怎么舒服怎么休息,那么我告诉你,你绝对熬不到毕业的那天!明白了吗!?”
“我明白……明白……”上等兵被质问地浑身都有些发抖,只顾着点头。
“还有谁有问题吗?”突击队班长又换上了刚才的笑容,目光扫过队伍,似乎在等下一个提问。
庄严心里数万头草泥马奔过。
刚才上等兵的遭遇都看在眼里,谁还敢提问?
谁提问,谁傻逼。
看到没人再提问,突击队班长又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敢问,不敢问就对了嘛,你以为我真要问你们的感受?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好了,现在开始砸弹,不要停,也不要偷懒,谁偷懒,我能看到,被我发现了,绝对不会让你好受!开始!”
庄严开始从弹箱里拿手榴弹,一颗颗朝十多米外的土坡截面上砸从出去。
那个土坡的垂直面,已经凹了进去。
很显然,刚才那个突击队班长并没有吹牛。
那些痕迹,一看就知道是教练弹生生砸出来的。
细思极恐。
突击队班长在路边找了棵小树,一屁股坐在树干旁,靠着树干大声继续说道:“我也不会说太多的技巧,你们都是连队挑出来的学员,投弹怎么投能投更远,你们都应该知道,我只负责监督你们训练,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我心情好了也会指出,但不要希望我会同情你们,我也很想同情我自己!我本来可以睡午觉,被你们这帮不争气的家伙害得没了午休时间,我跟谁诉苦去!”
第一天进投弹突击队,第二天轮换到四百米障碍突击队。
庄严就像个大老板一样忙得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就像当红炸子鸡一样受欢迎,一到中午,就有突击队班长古来邀请自己参加一趟刺激的训练之旅。
饭堂上,庄严端着自己筷子,却怎么都夹不起一箸菜。
因为,他的手在抖。
旁边的严肃和刘瑞勇的手也在抖。
只有徐典型同志很轻松淡然。
他一个突击队都没参加……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都惨成这样了?”徐典型一边说,一边很大度地将一箸肉片土豆丝加进庄严的碗里。
然后又帮刘瑞勇和严肃夹了。
三人个都是投弹不过关,都没达到55米标准。
庄严满肚子都是尴尬,说:“行了,我算是欠你一份人情,徐典型。”
徐兴国说:“得了吧,咱们一个连队出来的,我还想你死不成啊?”
这话倒让庄严有些许感动。
也是,亲不亲,家乡人;好不好,同连兵。
虽然和徐兴国一向不和,但是来到教导队,也许是大家都被折磨得没有精力去怄气,还真的没红过脸了。
严肃说:“老刘、老庄,待会吃完饭,去我那里,我有一大瓶正骨水,是部队内部的好货,我们得搓搓,过两天肯定好了。”
庄严问:“你哪来这玩意?大队部的医疗室我去过,正骨水一次就给一小瓶。”
严肃说:“嗨,别人寄给我的,知道训练辛苦,所以……”
庄严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三八之心又开始泛滥,打断严肃问道:“是不是对象寄来的?我说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没等庄严说完,旁边重重响起了一声脆响。
是筷子拍在桌上的是哼因。
刚才,刘瑞勇再次尝试着想把一箸菜夹到自己的嘴里,结果还是失败了……
菜到了半空中,没送进嘴里就掉落在桌上。
他剩余的那点点坚强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眼圈瞬间红了,于是把筷子重重朝桌上一拍,没再吃饭。
所有人沉默片刻,大家都愣了。
“行了,正常了。”
坐在旁边的王大通,将一个汤勺递给刘瑞勇:“用这个,筷子是不成了,投弹投多了,都这样,回去涂点正骨水,明天会好些。赶紧吃饭,时间还剩下十分钟,不然待会儿连吃饭都没吃饱,还训练个屁!”
“妈的……”刘瑞勇忽然张口说话了,声音却很低,语调也很含糊不轻,嘴里塞着些没嚼碎的饭粒,话说得略带些颤抖:“真累……”
这句话戳中了同一桌六个人的心窝。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起来,所有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庄严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异样沉重,胸口闷得很难受,可是又不得不赶紧吃饭,因为吃完饭,又要开始夜间体能训练了。
没法用筷子,他也只能换汤匙,勺着吃。
手腕的关节每动一下都刺痛难忍,手肘的肌肉都仿佛石头一样僵硬,整只手毫无气力,几十克的勺子就像在举着几十公斤的哑铃,晃晃悠悠的。
一口饭还没塞进嘴里,却撒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却怎么都咽不下去,喉咙里有东西要顶上来似的。
咽了半天,连带着苦涩的泪水一起滑进了肚子里去,庄严的眼角热得发慌,强忍着才没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