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扔进火里,最后看看旁边那封刚才被王大嘴偷看的信,那封属于潘小兰的来信,庄严本想扔进火中,拿起来手却忽然僵在了空中。
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理由,庄严忽然觉得,应该保留这封信,于是塞进了口袋里,用沙子将火盖熄,然后从营房后走了出来。
果然是文书廖晃。
他站在中队营房前的草坪上,四处张望。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一个佩戴中士军衔的士兵。
庄严定睛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在看清楚,顿时大叫起来:“班长!”
一边说,人一边冲了上去。
这个士兵不是别人,是尹显聪。
看着庄严,尹显聪脸上还是那种略带羞涩,显得十分内敛的微笑。
“你们聊,我走了!”文书廖晃指指二楼:“还有很多事要做,老兵退伍,忙都忙死了。”
等文书走后,庄严问尹显聪:“班长,你怎么来师部了?”
从273团到师部,坐车也要坐上百公里。
尹显聪说:“我是上来找军务科的一个老乡办点事,办完了顺带来看看你。”
庄严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留队的教练班长了,在铁八连不少人眼中,也许自己多少有些叛徒的味道。
于是,不由得有些尴尬。
“班长……”他小心翼翼地问:“连长那边……”
尹显聪摆摆手说:“先别忙着说那些,我过来找你,饭都不请我吃?”
庄严先是一怔,接着就笑,说:“好!今晚就不在中队饭堂吃了。我和你去老油小店里去炒几个小菜,我去跟队长请个假,他一定会同意。”
之所以不在中队的饭堂吃饭,庄严也不是因为嘴馋老油店里的菜,炊事班的手艺也不差,一般有客人来,加个菜也是很随便的。
不过,考虑到待会儿聊天的时候也许涉及留队和老连队的一些事,在中队的饭堂里谈这些太显眼,说话也不方便。
庄严在当兵前好歹是在生意场上混过一段日子的,人情世故待人接物上,还是比一般的同龄人稍微懂点套路。
“当然会同意。”尹显聪说:“你就跟他说是我来了,你和我出去吃饭,他肯定放行。”
“为啥?”庄严惊讶道。
尹显聪说:“你们周湖平队长是我老乡。”
庄严恍然大悟,说:“班长你在这里稍等下,我马上去队部请假。”
尹显聪叫住已经转身的庄严说:“顺便去请个假,和你去一趟地炮团。”
“去地炮团?”庄严问:“去哪干嘛?”
他有些发懵。
地炮团距离师部有5公里,在师部的东北方向,要去那边,得走几公里的山路,否则就要出师大门,找本地老百姓的电动三轮坐过去。
“去找易军。”尹显聪说。
庄严的脑海里立即跳出易军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易军在庄严来教导队之前,已经离开了铁八连,去了师部的卫训队。
卫训队,顾名思义,和预提班长集训类似,也属于全师性的集训,集训人员回去大多数都是担任各连队或者营部、团部等等地方的卫生员。
当然了,庄严后来也来了教导队,一直没易军的消息。
在连队里,他俩可是好朋友。
“易军在地炮团?”
尹显聪说:“对。”
说完叹了口气。
又道:“咱们李副连长说了,八连出人才呐,可都是给人做嫁衣裳……”
庄严闻言,脸微微一红,说:“我上去找队长。”
说罢赶紧溜。
上楼梯的时候,庄严一直在琢磨这事。
一来尹显聪居然跑来师部,说去军务科找老乡。
这听起来有点儿意思。
庄严很清楚,尹显聪和刘德扬一样,都是第三年老兵了。这就是意味着,他同样面临刘德扬一样的问题。
今年1师留队的老兵指标很少,除了一些表现特别凸出的之外,原则上不会留人。
尹显聪虽然在铁八连是数一数二的班长,而且连长又极为器重,可是连长毕竟只是连长,很多事情,不是连长拍板能解决的。
上师部,也许其中的意味深长。
还有就是易军。
两人在铁八连时期几乎是最沆瀣一气的活宝一对,破事没少做,一起挨罚也没少挨罚。
没想到,易军居然留在了师部附近的地炮团,这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到了队部,周湖平在自己的小单间里,庄严将尹显聪到了教导队的事简单说了,申请外出假。
学生刚走,新兵没来,老兵又在退伍。
最近教导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离队的老兵身上,其他一切都是小事。
所以,庄严很容易就拿到了假条。
回到排房,拿了大盖帽,取出士兵证,然后出了排房和尹显聪一起朝师大门方向走去。
已经是黄昏,很快就要天黑,走山路去地炮团显然耽误太多时间,只能坐老百姓的三轮摩托车去。
地炮团所谓的位置比较偏僻,电动三轮速度不快,在国道上开了一阵,拐进了去地炮连的路。
“班长,你是怎么直到易军在地炮连的?”庄严说:“这小子一直就没告诉我,也没给我写信。”
尹显聪说:“你忘了?是他先去的卫训队,你再去的教导队,他不知道你在这里。”
庄严想想也是,责任在自己。是自己一直没联系易军而已,怪不得人家。
不过当时在教导队,天天地狱式训练,回到排房倒头就睡着了。哪来的精力去写信?
尹显聪脸上永远挂着那种令人看起来十分舒服微笑,问庄严道:“现在你也是班长了,还是教练班长,感觉怎样?”
庄严说:“还行,刚带完一批军训,拿了个第一名。”
“不错!”尹显聪说:“庄严,现在你和刚当兵的时候比,简直换了个人似的,我像你爸妈一定很高兴。你最近没有没有和你爸妈联系过?”
庄严说:“班长,你就别提了,我那位坑儿子的爹……前断时间尖子考核,我拿了奖牌,拍了照写了信寄回去,到现在都没给我回信,他啊……总觉得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尹显聪脸色一变,厉声道:“庄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父亲?”
“行行行。”提起自己的父亲,庄严就有些不耐烦了,说:“我跟我爸之间的关系就那样了,你也许不知道罢了,行,咱不说这个,难得你过来,今晚我请客,待会儿把易军叫上,坐车去我们教导队老油店里搓一顿,老油的手艺,班长你可是知道的。”
日落的飞云山区,景致极美。
庄严在教导队六个月,可是根本没机会出去,这倒是第一回出门了,觉得看啥都新鲜。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一件半年多前自己一直没搞明白的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件关于自己更重要的事情,让他一下子面临了军旅生涯中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