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路,出奇的安静。
两侧那些曾观战的石阶,已布满青苔,显然是早已没了足迹。
当然,那些学子不曾争吵的日子里,这条石道也满是苔藓,因为学子在山上,全神贯注地读书,不曾下山。
现在,莘莘学子因为学脉之争,在山上吵得不可开交,更不可能下山。
但是,很奇怪,整座安如山都知道学脉之争已是泾渭分明,已是如火如荼。
可如果你走遍安如山,你会发现,安如山出奇的安静。
在这,没有想象中的大打出手。
在这,没有故事里的刀光剑影。
在这,没有文人间的唇枪舌战。
所以,李成蹊走进云雾缭绕的半山腰,满心困惑,“我实在想不通山老不在,赴戎机怎么会觉得他们有机会攻陷安如山?”
也是这时,天空中再次浮现一道剑光,横贯天地。
那是,湖山居士的剑光。
“虽然我不觉得湖山居士天下无敌,但是有这样一位守山大神在,我实在找不出赴戎机有获胜的理由。”
自从李成蹊长大成人,任淙激就彻底在他眼前失去了踪迹。
少年们都太年轻,只能依稀看到剑光的不可一世,心怀希望。
“师兄,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经过十来天的枯坐,穆天载终于意识到事态非比寻常。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俩不可能一战打这么久,肯定是有变故,我要下去看看。”
师兄看了眼头顶上的无名然,面露犹豫。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无名然露出一丝笑容,“放心吧,只要他肯下去,我就会亲自出手宰了他。”
“湖山居士被带走之时,也是你身陨之际,不是吗?”
“我活的够久,不在乎这点性命,但是你和他行吗?”
无名然坐镇在此,几乎封绝了所有安如山学子出逃的希望,这种希望不只是从行动上的希望,也是从精神上封绝。
因为,几乎只有少数学子察觉到他的存在不合情理,但是这些学子偏偏修为浅薄,挡不住他的力量。
“打得过我,出不来;打不过我,不出来。”无名然坐在云端,如胜卷在握,“我在这,就是半个天。”
师兄眼神微沉,当即截住穆天载的去路,“你不能走,也不准走。”
“师兄,你凭什么拦我?”
“就凭我是你的师兄。”
“哼,你为了故里,抛弃师尊的恩德,如今勉强重拾修为,也敢以我师兄自居?”
师兄一手翻下,云气来袭。
穆天载勃然大怒,双手合十,骤然拍散云气,“我想走,你拦不住我。”
穆天载拂袖一哼,直坠人间。
师兄心急如焚,但双手丝毫不慢,只见他十指交错,编织成网,往地面一捞,那穆天载身前顿时惊现巨大土手,朝他推来。
“给我开!”
穆天载大吼一声,一拳轰穿土手,“你不过是重拾修为,和我是有天壤之别。”
穆天载穿过土手,距离人间不过千丈,陡然看到正在半山腰行走的李成蹊等人,对那几道颇为熟悉的身影喊道,“九关已破?”
“回穆师的话,九关未破。”
李成蹊凝声回道。
穆天载闻听这声,觉得有些熟悉,再凝睛一看,越发觉得面相似曾相识,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是吴方隅?”
李成蹊点了点头。
穆天载脸色大变,还要追问,就见师兄尾随而来,一手抓住他的肩头,不由分说地往云海拎走。
李成蹊见到那道身影,激动不已。
“吴师弟,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快些去解决眼前的麻烦,摆明自己的立场吧。”
师兄抓起穆天载,摇身回返云海之上,五指用力一捏,真气外泄,化作无形之锁。
“师弟,在这好好待着,聆听然老的教诲。”
穆天载使劲挣扎,迟迟不见挣脱,“你关不住我的,等我脱困,肯定要去弄清楚,你和那小崽子是如何算计我的。”
师兄摇了摇头,不予置评。
“像这种不肖师弟,搁我那个时代,早就打杀不知多少。”
“正因不念同门之情,只知勾心斗角,所以你们才会被封禅时代所取代。”
无名然面露惊讶,“难道你已猜出我的身份?”
“前辈乃是神通大能,晚辈怎么可能看穿。”
无名然嗤笑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刚刚抓走师尊的人是谁,怎么会如此强大?”梁为夏见他们的出手,心有余悸,惶恐不安地拍着胸口,“山老在上,请诸位道友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要和我为难。”
“我敢打赌,那个人肯定是安如山的山老。”
“不对,那个人的气息极其虚浮,一身境界空有其表,想来不会是年岁古老的山老。”冯西黄谨慎揣测,“我觉得他更可能是经学之师。”
“方隅,你似乎认识那个人。”梁为夏这时想起他俩的对话,赶紧问道。
李成蹊看了眼天幕,神色古怪,“天上的那些人是不是都知道我们想要做什么?”
于可远不解其意。
冯西黄脸色惊变,“你是说,安如山现在的安静其实是他们有意而为之。”
李成蹊咽了咽唾沫,惊魂甫定地低下头,摘下背后的黄罗伞,“我确实认识抓走穆师的人,但在我的认知里,他并没有这么强。”
“就连穆师见到我都是一脸惊讶,没道理他见到我是那么平静。”
冯西黄欲言又止。
“所以,我猜测,他刚刚那句话,不是无聊的催促,而是意有所指。”
“看在山老的面子上,我梁为夏若不指明特定的人,谁也听不到我的谈话。”
然后,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就一口鲜血喷出,接着一道道细不可察的气机从他体内飘出。
“咳咳,山老在上,面子做主,他们仨都能听清我说话。”
冯西黄一抖剑气。
李成蹊连忙劝道,“你若是斩断这些气机,那些人肯定会有所察觉。”
“我敢打赌,咱们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于可远一脸笑意地在前面走着,但嘴里却发出另一种声音。
“这是上古密语,你们只要看着我就能听到,但是想要隔空探查,绝无可能。”
李成蹊神色一喜,“这密语可以传给我们?”
“行,你们先把任师给我的那些经卷看完。”
场面一度尴尬,无人回话,不是他们不愿意看,而是现在的情形压根不给时间看。
“他要我们摆明立场,我们就要弄清楚是为谁摆明立场,这个立场又是摆给谁看。”
“山老在上,诸位面子兄弟,请为我指明道路吧。”
梁为夏一口血吐出,脸色苍白,“这是最后一次动用面子,否则我再付出的就不是精血,而是我的小命。”
这时,清风吹拂,直指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