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的口水都快淌下来了，嘴里却假装不情愿道：“啊？我？我才刚来，玉兰苑在哪啊……”
“你耳朵聋了吗？刚没听见他说在二楼？”
“可我不认字……”
“用不着你认字，玉兰苑门口那两盆兰花，比你脑袋还大呢，只要你不瞎就能找着。”
“哦……”
孟离端起肘子，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后厨。
一路上，她被肘子的香味勾得魂不守舍，打算到了那个包间先大吃一顿再说。结果一开包厢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美食。松鼠鳜鱼糯米鸭，蟹膏豆腐粉蒸肉，黄鱼年糕佛跳墙，兰花熊掌白切鸡。还有精致小点四五份，糖水圆子两三盅，当季菜蔬兼果品，香茗蜜饯女儿红。
中间的缺位留出来，定然就是摆酱肘子的。
孟离惊得张开嘴，口水差点掉在肘子上。
卧槽，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把肘子放下，开始风卷残云般地进食，边进食还边不忘把盘子里的东西摆摆好，至少看不太出来是被人动过的。
她吃得很快，几乎是连嚼也没嚼，就连汤带水、连皮带肉，味道还没怎么尝出来，就全都囫囵屯下了肚。
虽说有些暴殄天物，但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这辈子吃得最爽的一顿饭了。
正当她疯狂掏空肘子肉时，门外响起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
“哎呀，邱公子你就放心好啦，老身介绍的女子，保证能让你看得上眼。”
“得了吧岳婆子，上次你给我介绍的那个，看着年轻漂亮，但你可没跟我说她还有个儿子啊！别人玩剩下的你也介绍给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有儿子有什么不好嘛，娶进门来，养老送终的人都有了，多方便呐。”
“方便个屁！老子才不当绿毛王八呢，你这是还打算给我介绍破烂货？老子不玩了！”
“哎哎哎！邱公子别走别走，我跟您这开玩笑呐。这回，准准的黄花大闺女，包你满意！”
孟离听见脚步声移到门口，赶紧把肘子皮撑圆了摆在盘子上，薅起里面的骨头肉钻进桌子底下。
随后，一双看上去颇为华贵的金丝皂靴出现在门口，紧接着，一双绿底红鸳鸯的绣花鞋也跟着走了进来。
“黄花闺女？别是长了张驴脸。”
“瞧邱公子这话说的，人家姑娘漂亮着呢。要不是老身觉着跟邱公子投缘，一般人我都不介绍这么好的。”
两双鞋分别在桌子的东头和南头坐定。
孟离看着那双一尘不染的皂靴，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这鞋说新不新，说旧不旧，皱皱巴巴的好像也不太合脚，还有一股怪味，像是拿什么药水泡过的一样。谁会穿这种东西出门啊？
邱公子的声音响起：“那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这次要是再不成，你休想从我这拿到一文钱！”
女人的声音响起：“放心放心，这次的姑娘，是没落官家的闺秀，诗词歌赋、书画琴棋样样精通，脾气也是顶好的。”
“嗯，这还差不多。”邱公子似乎是满意了，而后他的声音又变得疑惑起来，“我说岳婆子，你不是说这醉仙居是镇上最气派的馆子吗？怎么菜量这么寒碜……”
“额……这个，可能是最近菜涨价了吧……”
孟离嚼着肘子肉的嘴不觉停住。
不待邱公子再多问一句，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来了来了！”岳婆子起身去开门，“倪姑娘请进。”
一双素净的豆色小鞋迈了进来。
“岳婆婆。”
“倪姑娘，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邱公子。”
邱公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刚才那股子蛮横劲儿瞬间软成了豆腐渣子。
“倪……倪姑娘好呀……哎哟，仙女儿下凡了……”
孟离差点把肘子肉喷出来。
这个邱公子怕不是精虫上脑，刚才还一副大爷谁都不服的架势，这会儿见了漂亮姑娘，嘴都秃噜了。
豆色小鞋在西边的位子上坐定。
邱公子开始招呼：“倪姑娘，来来来，先吃菜，咱们边吃边聊。”
倪姑娘的声音响起：“醉仙居，我来过许多次了，却从来不知道，他家的菜还分大小份的。”
那表面礼貌语气里透着些许不屑。
邱公子问道：“……倪姑娘此话怎讲？”
“那白切鸡……”倪姑娘似乎犹豫了一下，“总之，我之前来时，都是整只，并不曾想也有半只供应。”
孟离在桌子底下悄悄打了个嗝，返上来一股白切鸡味儿。
岳婆子赶紧打岔道：“姑娘，吃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一起吃饭的人不是？这位邱公子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家境殷实，为人又很淳朴，实在是个夫君的好人选啊！”
邱公子笑着，听声音都听得出来抓心挠肝的痒痒：“倪姑娘呀，今天这顿饭，就是小意思。咱俩这次要是成了，我天天带你去更好的馆子吃饭。”
“哦？你是说，出城？”倪姑娘似乎有了点兴趣。
“是啊是啊！出城！我家里有好多匹马，倪姑娘会不会骑马？不会的话，我教你呀。”
“好呀，我幼时家教甚严，从不让我碰这些唐突的东西……”倪姑娘顿了顿，“不过，我私下里，倒是对冷兵器也颇有些兴趣。邱公子家有马众多，想必这些东西也是不少见的了？”
孟离暗自鼓掌。
这位倪姑娘话里玄机不少啊，这是拐着弯地打听，花鞋公子家是不是在朝为武官呢。
邱公子显然没听出话外音来：“倪姑娘是说刀剑？这没有，不过你要是对硬家伙有兴趣，我家倒是有不少镰刀锄头。嘿嘿，都差不多嘛。”
倪姑娘的语气顿时变得不善：“呵，镰刀锄头？想必还有不少耕牛吧？”
“有啊，有啊，倪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这都猜出来了。”
倪姑娘的豆色小鞋往后移了移：“岳婆婆，你之前只说邱公子家境殷实，可没说他家是个务农的。”
岳婆子有些尴尬：“这个……务农的也没什么不好嘛。邱公子家有良田五十亩，而且他还是个独生子呐。倪姑娘嫁过去，这辈子吃穿不愁的啦。”
“那邱公子可有考取功名的打算？”倪姑娘又问。
“功名嘛……”邱公子显得很心虚，“百无一用是书生！整天念叨那些酸唧唧的诗文又不当饭吃……”
倪姑娘冷笑两声：“你这般瞧不起读书人，怕是自己连字都不识一个呢。”
邱公子被堵得没话说。
岳婆子又开始打圆场：“哎哎，邱公子，你别被倪姑娘这厉害的嘴巴唬住了。其实呀，她顶喜欢你这样的老实人。她说这些，只不过是想考验考验你，试试你的诚心啦。”
“试试我的诚心？”邱公子似乎不高兴了，“我还没试试她的诚心呢。”
桌子下面的金丝皂靴往前一送，差点踢着孟离的腰。
“倪姑娘，敢问芳龄几何？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呐？”
孟离索性在北面桌子底下坐下来，边啃着肘子肉边听戏。
好，下面轮到男嘉宾展开攻势了，进入角色翻转。
豆色小鞋脚尖相碰，好像在犹豫些什么。
岳婆子插嘴道：“这个邱公子放心好啦，倪姑娘正是生养的好年纪……”
“我没问你！”邱公子打断岳婆子的话，“倪姑娘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小女……小女虚岁十九……”
“得了吧，我都琢磨你半天了。脸上糊那么厚的粉，嘴涂那么红，以为别人看不出来？还十九，我看你今年连二十九都有了吧？”
“……”
“哼，我就说，岳婆子把你夸得天花乱坠，条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现在都找不到婆家。原来是货太老，砸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