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回到小屋时，天已经快黑了。
一弯弦月勾在藏青的夜幕上，几颗孤星远远地戳在上面，像是躲着那月，却又舍不得离开的样子。
林里很静，偶尔有几声蛐蛐叫和猫头鹰的啼鸣。
她手里攥着那一截红线，嘴里叨叨咕咕：“我这都是接的什么活儿啊，再下一次地府没准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要给别人牵线搭桥。听着那孟婆也不像什么省油的灯，长得那么年轻漂亮，搞不好是画皮呢……”
小茅屋很安静，夜色朦胧中，看上去跟初见念念时的那座茅屋很像。
她又想起了叶玦。
也不知道师尊怎么样了，打赢吴喑那个老狗没有。还有吴遥思，心眼儿比蜂窝煤都多，师尊可别被她给唬住了。
屋里没有亮灯。
孟离抬头看了看月亮，觉得好像也没有很晚，念念今天睡这么早吗？
她推开门，屋里黑漆漆的，一个水泥墩子似的影子端端地坐在床上。
“你倒听话，说不让出圈就不出圈。”孟离笑着道，摸到桌子边，点亮油灯，“连个灯也不点，藏猫猫呢？”
绝尘掀起眼皮，灯光在他镜子似的双眸里映出两团跳动的火焰，也笑道：“孟姑娘临走时说，贫僧若是出了这个圈就死定了，贫僧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一刻都没离开？你不用上茅厕的吗？”孟离听绝尘也会说笑了，便转身靠着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绝尘微笑着垂下眸子，并不想理会这个没规没矩的问题。
孟离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发现是冷的，便问道：“小狐狸呢？歇下了？”
“孟姑娘走后没多久，她就说家中盐不够了，要去城里买盐。”
“然后呢？一直没回来？”
绝尘道：“贫僧没有听到动静，想是一直未回来吧。”
孟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她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在外面，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绝尘依然不动声色：“若论年龄，她这千年狐妖，比你我二人不知大出多少，早已不是‘小姑娘’了。”
孟离不愿意在这上面跟绝尘争辩，茶杯在手中打了个旋，吧嗒一声扣在桌面上。
“不行，我得去找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她走到床边，拉起绝尘的胳膊往床下拖，边拖边说道：“走！你也得去！”
“……”
绝尘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连拖带拽走出房门，无奈地跟着往潭州城的方向走。
潭州城不大，再加上两个人脚力了得，半个时辰便把城内每座房子都搜了个遍，就差翻猪圈了，但依然没有见到念念的影子。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大街上渐渐冷清下来。
孟离站在街道中央，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她忽然眯着眼睛盯住绝尘，咬着牙道：“是不是你，把小狐狸抓起来了？”
“自然不……”
还没等绝尘说完，孟离竟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狠狠往自己跟前一扯：“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小狐狸动手，我就是做鬼也要拉你下地狱！”
她心道，左右是要再死一次，把这个大和尚抓过去给孟婆当见面礼也挺好。
绝尘却对孟离这般粗暴的行径早已见怪不怪，他似乎并不想跟她计较，甚至连挣脱也懒得挣脱，依然淡淡道：“若真是贫僧干的，那贫僧早就带着狐妖回寺中跟掌门师兄复命了，何必在茅屋中等姑娘回来？又何必跟姑娘一起回到这潭州城，寻找狐妖的踪迹呢？”
孟离觉得此话有理，倒是自己有些唐突了，便渐渐松开绝尘，喃喃道：“那她能去哪呢？”
“她如今失了妖法，应该行不远，我们二人将搜寻的范围扩大些，应该还能找得到。”
孟离却好像没听进去，只是低着头，嘴里重复着：“失了妖法……失了妖法……”
这时，两个扛着锄头的中年男子经过孟离身旁。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又让城南的那群混混给盯上了。”
“可不是么，那群小混混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骚扰别人家的姑娘，唉。”
孟离马上意识到这两个人可能看到了什么，连忙拉住其中一个男子：“什么姑娘？在哪呢？被谁盯上了？”
那男子愣了一下，道：“一个蒙着脸的姑娘，被一群小混混拉到城外去了。”
“蒙着脸的姑娘？！”孟离的后背瞬间就凉了，“城外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去的？？”
“大概天黑之前吧，具体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孟离松开男子，连谢也忘了道一声，拉起绝尘就往城外跑。
另一个男子见孟离如此紧张，思索片刻叫道：“喂！有一个小混混的爹是卖豆腐的，家里在城外有个磨坊，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孟离早已跳出数丈之远。
绝尘回头道一声谢，也急忙追上去。
孟离心急如焚，拳头死死地攥着，恨不得指尖都要掐进肉里，滴出血来。
绝尘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边努力跟上孟离的步伐，一边纳罕自己虽然受了重伤，却也不至于连跑步都跑不过孟离。感叹孟离的功力怕是远远超出自己想象，虽然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半盏茶的工夫，孟离便看见了城外的那个磨坊，里面只有一点昏暗的烛火在摇曳。
还没等走近，忽听得门响，一群年轻男子嘻嘻哈哈地从门里走出来。
“真想不到，这女的面纱下面，竟然是张这么漂亮的脸蛋。”
“还是个处子，看她走路的姿势，我还以为她被人弄过不少次了呢。”
“天天在街角看她卖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还以为她不好办，没想到都是唬人的，竟然这么轻易就推倒了。”
“嗐，女人啊，嘴上说不要，其实就是要。她看着那么难搞，没准心里想的都是，‘你们快来搞我呀！你们快来搞我呀！’哈哈哈哈……”
最后这个笑声还没落，突然，一个黑影无声落到几人面前。那黑影低着头，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像刀一样射向几个小混混。
“你们几个，把狗嘴给我闭上！”
几个小混混吓了一跳，为首的小混混仔细看了一眼那黑影，忽然又笑起来：“哎哟，今儿咱哥几个好福气啊，又一个漂亮丫头送上门来了。”
另一个小混混听闻，上前一步道：“哎哎，这次我先来，我已经准备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