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天子正沉闷中。
听他这阴阳怪气的一问,便道:“身为两段,那还如何活。”
那白衣秀士一听,凄厉厉一声叫。
身形在殿上一滚,化成一条酒缸粗细的白蟒,只是周身还是两段。
下一段在殿内乱卷,撞翻案子。
钟馗道:“何方妖孽,敢在这阎罗殿中撒野。”
一把扑住那蟒尾,双臂环绕刚刚好箍住它。
但那蟒尾不断扭动,带着钟馗身体乱撞。
此时那蟒头,张开血盆口来吞包天子,慌得包天子离案而走。
那蟒吞了一条桌案,还不罢休。
又来扑包天子,包天子吓得黑脸发紫,手足无措。
“啪。”
就在此时,一条鞭打在那大蟒的颚上,大蟒一愣,眼神斜睨颚上之物,神色慢慢消沉,渐渐臣服不动。
这一鞭便是楚河用打神鞭打出的。
这打神鞭乃是柳值夜送于楚河佩戴,真假不知,威力不知。
今日这一用,确是一件神物。
其实楚河不知,是凡神物,经年累月受日精月华,或久经大气场,便如同人类一样,会生出魂魄来。
此番楚河带来的并非打神鞭,乃是其中的鞭魂。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楚河回手又一鞭,将那蟒尾镇住。
钟馗解脱双臂,不觉大愕然。
“楚小兄竟然有伏妖这能。”
包天子怒道:“此妖魂现身,因何不见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在?”
黑白无常见包天子震怒,慌忙道:“待下官去找。”
二人出去片刻,携着四位阴帅归来。
众阴帅道:“这白蟒乃是泉水之神,不归我等禽兽鱼虫管辖,它的身世,只有那涌泉县城隍最为了解。”
包天子便让鸟嘴请涌泉城隍来。
鸟嘴有缥缈羽翼,一扇三百里,片刻便载着涌泉县城隍归来。
城隍来到殿中,先大呼臣有罪。
包天子令他从头道来。
原来,四十年前,涌泉县中本有一个大泉眼,泉眼中隐藏有一条白蟒,一心修炼,也学海中龙王行云布雨,造福百姓。
每至大旱时节,这白蟒晚上行至海边,吞一肚海水,清晨回到泉眼中,将腹中海水徐徐吐出。
百姓皆以为是泉水,纷纷接来饮用。
说来也怪,那海水经过蟒腹之后,变得甘甜如霖,不但能解人饥渴,而且让人肚腹顺畅,不生疾病。
是故,泉眼周围聚集了百姓,小村成镇,后又成县。
白蟒助人为乐,乐此不疲。
这一夜,白蟒又去海边取水,恰逢两个晒盐的争利,在对方的盐摊中撒了毒物。
白蟒这一口喝了好多毒物,行至半路毒性发作,痛得满地打滚。
不过按照它的修为,只要吐出这些毒水,修养片刻便可以痊愈。
这时候恰逢魏太祖皇帝,打猎归来至于此地。
有人报白蟒打滚。
魏太祖道:“这叫白蟒挡路,我是真龙,岂能容它,便上前用宝刀利刃断了白蟒的腰身。”
魏太祖又命从人,切了白蟒肉身,赏赐众臣。
至此,涌泉县再无泉水之神。
一眼大泉,突然间干涸,县人就要承受无水之苦。
白蟒无辜被斩,一缕魂魄心有不甘,到处状告当今天子。
那时大魏王朝国祚正兴,天子龙气最盛,率土之滨无不臣服。
无人肯为白蟒出头做主。
当地城隍怕它闹事,将其藏于冰室之中,使它每日昏昏沉沉睡眠,不思报仇之事。
一过数年,直至魏太祖死后多年。
这时那伏地白蟒开口说话。
原来,它潜在冰室之中,虽然假装糊涂,实际心中怨念未消,一直惦念状告之事。
直到前几日,涌泉县城隍协助周寺丞,破了陶知县杀妻儿一案。
城隍来到酆都受赏,那白蟒破室而出,偷了两件秀士的衣服,追随城隍来到酆都。
这些天潜伏于酆都,竟然无人知晓。
今日听闻有十殿阎罗会审,场面颇大,便躲在外面偷看,又见牛头、马面等凶巴巴的看门鬼吏走了,便化成断身人形,到包天子面前伸冤。
听城隍和白蟒述说完毕。
包天子道一声:“原来如此,此案中魏太祖已驾崩。现在成了积案,不若将魏太祖魂魄请来,向你赔礼道歉。”
白蟒摇头:“不行,断我几千年修行,道歉焉能让我复生?”
包天子道:“待我看你阳寿还有几何。”
包天子拿出南斗生死簿,查验了一番,顿时老眼昏花。
交给身旁的崔寺卿查看,片刻之后,只见有京畿涌泉县白蟒泉水神,注定为南安帝元年。
折算阳寿,不过少活了三年而已。
白蟒不解,包天子道:“你再想想,这其中必有因由。”
白蟒摇头探首,终于想起,早年曾在路上吞书生替脚的叫驴一头。
包天子道:“这该如何办才好?”
忽然转头问崔寺卿:“在阳间若遇到此案,该如何决断?”
崔寺卿想了片刻,把想法同包天子一说。
包天子大呼正解。
白蟒也点头称是。
于是包天子命黑白无常,把白蟒带到转世重生去处。
六道之轮,不断旋转。
白蟒在轮回台上一跃而下,不知入了哪一道。
这边打发了白蟒。
包天子赞叹道:“崔寺卿有妙计,这一番果、因倒转,三方满意,实在是好主意。”
崔寺卿却闷闷不乐。
包天子追问因由,崔寺卿无奈道:“方才是我偶得之法,自以为是好决断,如今想来,我酿成了大错,哎,我恐怕要成了这不忠之臣。”
包天子道:“原来你因此担忧,你可以看看那南斗生死簿中,南安帝的阳寿还有多久?”
崔寺卿翻动生死簿,见到南安帝的阳寿,竟然与预料一致,心中宽慰了许多,不再难受。
包天子难得笑道:“你料事如神,这生死簿最该给你掌握,等你百年之后,便做我的生死簿判官,为吾执掌阴律。”
说罢又看向楚河,面相了片刻,摇头叹道:
“此人有天王之相,更有大帝之姿,我用不得也。”
楚河头一次听到如此夸奖,半信半疑,自己只是个底层收尸人,谈何天王相,更无大帝资。
但人家阎君包天子,真没必要夸赞讨好自己。
他忽然念头一动。
熄掉了头顶的【无畏之火】。
感觉整个身形顿时委顿、颓唐了许多。
“包天子,可否再看小的一眼。”
包天子闻声,再看向楚河,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