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尸案宗里面语焉不详。
楚河也不知道这些和尚到底破了什么戒律,以致于羞愧自绝。
今日处置班头不在,无人督管。
平时那几个爱惹是生非的刺头,早死于纸人的竹针之下。
剩下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不争不抢,各自拣着一个尸体收尸。
楚河也把眼前和尚的样貌画了。
法号和死因按照随尸案宗抄写。
年龄这一栏,写了“挂履”二字。
履,即是鞋,挂履,就是挂鞋的意思。
楚河想起:古代有挂鞋游街的说法,是指人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被人在脖颈上挂着一对破鞋,游街示众,以警后来者。
“难道和尚也犯了这个事儿?”
不过这应该是死因,不应该写在年龄栏上。
原来挂履这一词语,是指和尚年逾七十岁,不需要在外云游,所以把一双闲置的云履挂在墙上。
完成了第一步画尸。
就开始第二步正尸。
和尚白胖,身上也没有伤口,死的安详,正尸也很简单。
第三步是背尸。
楚河取出背尸绳,在尸体的周身一绕,顿时绳子陷入到皮肤之中。
可见,胖虽胖,但是浑身肉稀松。
楚河把和尚背在身上,一掂量,少说也有二百多斤。
这一身肉在身上晃晃荡荡,甩来甩去的,惯性好大,比较寻常的尸身更加的难背。
楚河年龄不大,不过也算是老收尸人了。
尤其是背尸这方面不服别人。
不但不蹙,还发步跑起来,二刻钟就到了乱葬岗。
先找了些枯草垫在地上,把尸身放在上面。
这才倒出手来,在地上挖了一个宽大的葬坑。
一是葬坑阔大,二也是天寒地冻,楚河的短把挖土铲,本来就破旧,这一下坏成筛子了。
好在也算挖完了。
楚河把老和尚的尸身抱到葬坑中。
自己来到葬坑前一站,冥想了片刻,缓缓的睁开眼时,但见天空一片黑暗,一张巨大的黄纸翻滚着铺天盖地而下。
黄纸上梅花古篆的大字【收尸簿】,金光闪动。
待金光尽熄,黑暗中出现一团光亮,光亮中演绎的是和尚生平之事,不断游走。
浮世三千,不过白驹过隙,从小长老到老和尚,仿佛只在一夕之间。
时光荏苒,让人嗟叹。
楚河一边看,一边唏嘘。
“老和尚太平凡了!”
“老和尚太不平凡了!”
为何这么矛盾?
只因老和尚一生没有干过轰轰烈烈的大事,所以说很平凡。
但是他一生干小事、干好事,从不懈怠,坚持七十年,所以说又太不平凡。
……
这位不同半路出家和尚。
他从小就在庙里长大,六七岁随着老和尚募化乞食,广结善缘
,后来老和尚去世了,他就一个人云游。
他和别人不一样,别的和尚走南闯北,宣扬佛法,弘扬佛教。
他这一路上修桥补路,救疾济贫,遇到那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事情,也要管一管。
生平做尽好事,也不留名。
乡里乡亲都知道有他这一号人物,修不平路,管不平事,便呼他不平和尚。
要说好事也不好做,修桥补路倒是好办,有时候遇到那仗势欺人的恶霸,难免要动手。
不平和尚有那么一招绝学。
他和人产生分歧了,也不动手,往那里一站,浑身绷着一股劲。
让你棒打刀砍,他也不惧怕,即使僧衣砍坏了,人也没事。
一般人看得出这是高僧,也就不敢纠缠了。
但是有那不长眼的,非得要打死、打残和尚。
那就对不起了,不平和尚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带着劲道和弹性,这一棍打来。
“砰。”
棍子保准反弹回去。
遇上用刀砍的,刀弹回去,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谁也叫不上来他这是什么功夫。
等到年龄大了,不平和尚就在大相国寺驻下了,他不宣扬佛法,自然也不太受重视,方丈把他安排到菜园子里面种菜。
虽然整日了挑水担粪,干得是下等僧人的活,但是他喜欢独处自由,乐在其中。
赶上前不久打瓦坟寺过来一些僧人。
方丈就安排了几个在菜园子,这几个和尚一来便争风吃醋,整日吵闹。
不平和尚干脆辞了菜园的职事儿,也来殿中,每日躲在一个角落里念经。
这一日僧众们正在晚课诵经。
殿里忽然间就走进来这样一位女子。
和尚们一抬头,真是惊呆了。
只见这女子眉如五月柳叶,唇似七月樱桃,娇滴滴的小脸仿佛半醉,细纤纤的小腰扭来扭去。
如此美貌的女子,却特立独行。
脸上不涂抹庸脂俗粉,头上不戴金钗玉翠翘,如此俊俏的容貌,丹青巧手也难描。
这奇美的女子,穿着三寸金莲,窈窈窕窕,扭扭哒哒的进了大殿。
平日里大相国寺来的女施主,端庄俊俏的也不少。
但是似这般风流、勾魂的女子,却真是少见的很。
那殿上坐着的和尚们,心里像是长了小海草,随着女子的小腰,一起左右摇摆。
女子进殿也不言语,只把一双勾魂的媚眼左右张望。
僧人们见她不言语,便猜测道:
“这是哪个员外家的闺女?”
“这般俊俏怎么能是员外家的闺女,恐怕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吧!”
“未必是仙女,你单看那一双眼,便是狐狸成精,勾人心,要人精魄。”
有僧笑道:“呵呵,你也不看看,我寺院有八大金刚、四大天王、五方揭谛、阿难尊者,降龙、伏虎罗汉……哪一个狐狸成精,来到这里好比鱼肉上了砧板。”
众僧道:“你说的对,妖精不敢来,这必然是良人家的女子。”
于是僧众们不在畏惧,直欲要上前与之攀谈。
女子在殿里走了一圈,左顾右盼,把众僧惹得意乱情迷。
积年累月念的经文,一夕之间,就被破功了。
你看那些念《金刚经》的和尚,先乱了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心中把那个女子百般的幻想,又想与自己匹对,又怕被其他和尚捷足先登。
以致于愁愁怨怨,忽惊忽喜。早忘了这世界一切皆无常,不过是因缘暂时会聚,又如同泡影终究破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