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东方翼不知道身后靠墙站的鸭舌帽青年,正拿如炬般的目光盯着他。
他几个箭步冲到徐星光面前,压低了音量,迫不及待地说:“我决定跟你去药王城!”
他决定追随师父跟师公的步伐,干翻这个神武界。
“行。”徐星光反应淡淡,“那你准备下,等招生结束,咱们就去药王城。”
“好咧。”
“星光姐,你要去药王城?”突然出现的男音,打断了正张着嘴准备说几句的东方翼。
他边转身边说:“你谁啊,没看到我跟我师父在说...”
当看到鸭舌帽下青年那张冷峻的藏着戾气双眼,认出对方是帝王城太子爷冥澜后,东方翼的声音轻得不得了:“...你们聊。”
他站在一旁望天,好奇冥澜是什么时候来的武原镇。
徐星光回答东方翼的问题:“对,我要去药王城那边的医学院念书。”
她越过东方翼和冥澜,朝着宿舍楼走。
冥澜赶紧追上去,问她:“什么时候去?”
“一个月后。”
“这么快?”冥澜的语气听着很遗憾。
徐星光站在楼梯上,回头看了眼冥澜,“你在遗憾什么?”
冥澜转了转鸭舌帽的方向,小声解释:“我不知道你要去药王城,还特意在武原镇买了一栋楼,为给您准备了一间超大卧室。”
冥澜还想好好表现一番,在徐星光这里博得个好感。
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样。”徐星光说:“那就找个时间搬去你那里,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回来住。”她不会苦了自己。
知道冥澜这小辈是想要表现一番,她对乖巧懂事的小辈向来很有包容心,也愿意给他们一些甜头。
冥澜顿时就笑了,跟着徐星光就往楼上宿舍走。
东方翼跟着追上来,压低声音问冥澜:“冥澜哥,你什么时候来了武原镇?”他都没听到动静。
“昨儿刚到。”
东方翼看看冥澜,再看看徐星光,满脑子都是雾水。
上回碰面,冥澜哥对徐星光的态度,就跟对待其他小辈差不多。这次过来,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不像是对待小辈,倒像是敬爱长辈。
怎么回事?
两个小伙子跟着徐星光走进宿舍,他俩站在空间逼仄的客厅,有种转不过身的拥挤感。
冥澜见徐星光这宿舍里的东西并不多,便提议道:“小翼也在,要不,咱们现在就把家搬了?”
徐星光想了想,同意了。
他们只用两个小时,就帮徐星光搬了家。
徐星光对新的房间还算满意,她站在门边,将卧室全貌拍了下来,将图片发给霍闻安,又转发给冥枫。
她告诉冥枫:【你这孙子,很乖。】
冥枫就知道徐星光会喜欢冥澜这孩子,他告诉徐星光:【那小子有点混不吝,但思想品行没有问题,是个乖孩子。他是我经过考察后,从冥家挑选出来的继承人。母亲,年轻小伙身强体壮,什么脏活累活,您尽管丢给他去做。】
徐星光:【微笑.jpg】
霍闻安看到了卧室全貌图,发来了消息:【?】
徐星光:【新的卧室,冥澜小朋友给我布置的。】
霍闻安:【还算懂事。】
徐星光等了会儿,没收到霍闻安新的消息,这才说:【你怎么没问我,他是不是跟我一起住?】
霍闻安消息回复的很快,【我用得着跟一个小屁孩争风吃醋?】
徐星光挑眉,没看出来霍闻安是个如此大度的男人。
‘大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徐星光又收到了霍闻安的新消息:【那小子喜欢柔情似水那一款的女孩子。】
徐星光啧了一声,【所以呢,你在暗喻我是一个母夜叉?】
霍闻安:【不,你是我的大力士。】
看到‘大力士’这个词,徐星光有种久违的思念。她想到了当初住在仓山镇的时光。
也不知道俗世界那些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孤儿院的建设进程到了哪一步。
徐星光关上门,下楼,见冥澜在研究东方翼的脚镣,语气随意问冥澜:“你的异能力是什么?”
冥澜没敢隐瞒,正色回答:“我是光系异能力者,我可以通过控制光制造出能量。”
东方翼一脸崇拜地看着冥澜。“光系异能力,那你是不是能通过控制太阳光伤害敌人?”
冥澜:“基本操作。”
东方翼羡慕不已。
徐星光了解到冥澜的异能力后,反应依然平淡,她说:“明天起,你跟东方翼一起晨练。”
冥澜闻言一愣。
东方翼成了冥澜的嘴替,诧异问道:“师父,冥澜哥是要跟我一起练古武吗?”
“嗯。”
“为什么啊?”东方翼下意识地说道:“冥澜哥是很厉害的超强力者,他不像我平庸无能,不需要修炼古武提升自己的战斗力吧。”
冥澜虽没说话,但他眸色深沉,唇瓣紧抿着,眼神随着徐星光的行动而转动。
很显然,冥澜的心里跟东方翼想法一致。
他不理解,身为超强力者的自己,为何要去修习古武。
除了练到了巅峰境界的古武强者,寻常古武修习者,哪里有异能力者强?
冥澜认为徐星光的安排,是多此一举。
但他也没有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毕竟这位是老祖宗,她做出这番考虑,也许有她的思量。
“为什么要让我去修习古武?”冥澜实在是想不通。
徐星光答非所问:“冥澜,假若有一天你失去了异能力,你觉得你会成为怎样一个人?”
这个问题听着有些匪夷所思。
失去异能力?
异能力出现已有两千两百年,哪会说失去就失去?
“仔细想想,再回答我。”徐星光语气平静,听着也很随和,可她一旦用命令性质的口吻吩咐一个人做一件事,对方就很难不顺从。
冥澜就鬼使神差地冷静下来,顺着徐星光提出的假设,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他失去了异能力,会成为怎样一个人?
须臾,冥澜才客观地说道:“我大概会成为一个智商不错,但身体素质比较一般的年轻人。”
“嗯。”徐星光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凉的工业啤酒,她单指扣开拉环,姿态慵懒地靠着桌子边缘,喝了口啤酒,突然对东方翼说:“揍他。”
“揍谁?”东方翼有些懵。
这里除了他跟师父,就只剩下个冥澜了。
他敢打帝王城的太子爷吗?
“嗯。”徐星光对冥澜说:“你站起来,在不动用异能力的下,用尽你的全部力量反抗东方翼。”
东方翼跟冥澜面面相觑。
片刻后,冥澜率先站了起来,朝东方翼说:“来吧,照做。”
他已经猜到徐星光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了。
他也想看看,在不动用异能力的情况下,他跟东方翼孰强孰弱。
“那就得罪了。”东方翼从沙发上站起来,脚下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碰撞声。
冥澜问他:“不摘掉脚镣?”
东方翼则像个乖宝宝,看向了徐星光。
徐星光说:“不用摘掉。”
闻言,冥澜轻蹙眉头,有种被人看轻的不悦感。
但当东方翼提拳朝他挥来,看似平平无奇的拳头在挥动间,竟然令空气中起了一股扭曲的波动时,他不满的表情刹那间被错愕取代。
冥澜浑身汗毛倒立,条件反射想要动用异能力反击,但他立马就想起来了游戏的规则,赶紧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下意识伸出双臂去阻挡东方翼的拳风。
东方翼一拳砸在他的手心,冥澜只感到有一股沉厚的力量穿过他的手掌,传入他的双臂。
那股力量迅速钻入他的双肩,在肩胛骨中扩散发威。
“哼!”
东方翼被那股力量震得朝后面接连倒退了三四步。
他狼狈停下,错愕抬头,看着脸不红心不跳,表情甚至有些人畜无害的东方翼,心里一片骇然。
“看,失去异能力的你,能被东方翼轻松击退。他想要杀了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徐星光朝他们走来,靠坐在沙发背部,对东方翼说:“小翼,今晚你先回家,明早来我这里,带他一起去晨练。”
东方翼揍了冥澜,这会儿心里有些发怵,听到徐星光这话,他麻溜地跑了。
他走后,冥澜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
黑客的双手,肤色冷白,指关节微宽但匀称。因为异能力的存在,他这双手中藏着无限的能量。
但,倘若某天所有人都失去了异能力,那这双手除了会敲击键盘外,又能做什么?
保护不了他的家人,也保护不了朋友。
冥澜心里有些明白徐星光做出这样安排的原因了。
冥澜虚心地向徐星光提出质疑来:“老祖宗,你是觉得,当神武界真正打破俗世界结界之后,残存在俗世界的陨石之力,会收回我们的异能力吗?”
“陨石降落,夺走大批人的性命,后又赐予了你们异能力。这事,怎么看都透露着诡谲。谁又说得准,它不会收回赐予你们的能力呢?”
徐星光说的这种可能,有些耸人听闻,但冥澜还是认真地思考起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
徐星光坐在沙发上,就要比冥澜略矮一些,她抬着下颌跟冥澜对视,问他:“真有那一天,你所拥有的异能力会消失,小家伙,你怕吗?”
冥澜没有做声,可微微颤动的瞳孔,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从小就盼着能觉醒异能力,13岁那年真的拥有了光系异能力,他曾开心得一周都难以入眠。
当引以为傲的异能力突然消失,他怕吗?
“...怕。”冥澜没有撒谎。
徐星光颔首,表示理解,“换做我是你,我也会怕。”
“老祖宗,您不也拥有隔空取物的异能力吗?你难道就不怕异能力会消失吗?”冥澜不相信徐星光是真的不怕。
徐星光怕吗?
她并不怕。
因为她所拥有的能力,是她历经十世锤炼得到的能力,跟忽然诡异出现的异能力有着本质的区别。
“怕不怕的,有什么意义呢?你要是信我,就乖乖跟着东方翼一起苦练吧,就当是强身健体了。”
冥澜若有所思。
徐星光翻身坐在沙发上,手中罐装啤酒没有洒落半滴。她右手抓着啤酒罐,手臂随意搁在屈起的膝盖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啤酒罐。
这是她陷入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
万事都有因果。
一个民族得到了大自然的特殊馈赠,却没有利用这份馈赠去做造福人类的好事,反而用它作恶多端,那么,大自然迟早会收回这份馈赠。
因为这个民族配不上这份馈赠。
曾经就有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目光短浅的小岛国,干了一件蠢事差点毁灭了整个生态系统。最终,那个国家遭到天谴,落得了个几乎全族灭亡的惨痛代价。
倘若觉醒了异能力的这些超强力者,能对大自然多几分敬畏之心,能善待他们的平民同胞。神武界百姓何至于过着水深火热,吃不饱肚子,看不到未来的悲苦日子?
若神武界百姓安居乐业,俗世界何至于遭到灭族之痛?
...飓风沉海帝陵开,黑陨现世帝归来。
预言中提到了黑陨现世,就说明那块陨石会发挥出它不为人知的神秘作用。
徐星光有一种直觉,那股被大自然诡异馈赠给人类的特殊能力,迟早有一天,又会被大自然收回去。
冥澜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徐星光的安排,好好练习古武。
当晚,冥澜将徐星光安排他和东方翼一起修习古武的事,汇报给冥枫听。
冥枫在听说了这件事后,态度无比严肃地告诫他:“冥澜,你好好修习古武,无论多苦多累,都给我咬着牙齿坚持下来。”
“我冥家军团三十万士兵,都会陪你。”
闻言,冥澜大感震惊,“爷爷,您是想要让冥家军团全体士兵,都修习古武?”他认为爷爷这是小题大做了。
冥枫听出了冥澜的惊讶。
“冥澜啊。”冥枫站在庭院里,望着漫天星宿,脑海里浮现出母亲当年驰骋战场时的飒爽英姿,他说:“老祖宗做出这样的安排,自然有她的出发点。你认为她提出来的看法很荒唐,那是你蠢笨。”
“跟着她的话去做,就对了。”
冥澜自诩聪明,却也清楚,他那点智商根本就不及爷爷十分之六七。
爷爷如此敬畏尊崇老祖宗,老祖宗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冥澜想不通,索性就不想,听爷爷的,跟着老祖宗的安排干就对了!
第二天一早,冥澜就被徐星光打赏了一条玄铁脚镣。当冥澜认命地戴上那副脚镣,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
翌日,天光微亮,东方翼便准时出现在冥澜家门口。
冥澜拉开门,瞧见戴着脚镣也行动自如的东方翼,慢慢转变了他对东方翼的看法。
这小子,嫩是嫩了点,但不弱。
从这天早上起,那河谷青苔石上,又多了一个身影。
鹰雀现在忙得不得了,它不仅要监督东方翼,还要监督冥澜。
冥澜智商高,但他没有东方翼的练武天赋。
东方翼第一次接受训练,就在鹰雀的监督下撑了四十分钟。而冥澜在撑到32分钟的时候,身体就软成了一滩水倒了下去。
他因为没能坚持到最后一秒,身体朝水潭滑下去时,脖子还被星光剑划了一条血痕。
冥澜坐在水潭中,摸了摸有些疼的流血的脖子,有些气馁。
他见东方翼面不改色,气息沉稳,一点也看不见疲惫的影子,忍不住好奇问道:“小翼,你一次撑了多少分钟?”
东方翼:“40分钟。”
“...”
冥澜收回他昨天说徐星光收徒不看天赋那句话。
他亲自体验过训练的苦,比任何人都清楚每往后坚持一分钟,就需要多大的毅力。
向来自诩厉害的冥澜,第一次对东方翼竖起了大拇指。“你很厉害。”
东方翼盯着冥澜竖起的那根大拇指,有种苦尽甘来的感悟。“冥澜哥,坚持住吧,我才练了一个月,就进步神速。”
东方翼脸不红心不喘地讲话,“再过一个月,我打算挑战我的父亲,如果我能打败他,他就准许我跟师父一起去药王城。”
“等古武修习初有模样后,我就要去帝王城,要加入冥家军团,去战场上接受生死考验。”
“绝境才能造英雄,我要书写我的人生。”
少年人的宣言有些中二,对人生规划却很清晰坚定。
冥澜没有嘲笑他的梦想,反倒真诚地说:“你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英雄。”而他,在没有异能力的协助下,却是比东方翼差了一大截。
他得更加努力才是。
*
金门城招生考核的前一天,徐星光带着冥澜去了一趟18号药田,教他如何给毒寡妇施肥。
她给了冥澜一个陶土色药瓶,“这里面有三颗压缩肥料,勾兑比例是一颗肥料,兑三千毫升水。”
冥澜接过那瓶子,放在手心随意把玩,他说:“勾兑比例会不会太稀了?还能起到增肥作用吗?”
徐星光轻描淡语地告诉他:“这不是肥料,是剧毒药丸,这毒寡妇靠汲取毒物长大,必须按照这个比例勾兑。”
闻言,冥澜握着瓶子的手猛地一紧,差点当场捏碎了药瓶。
他赶紧改握为捧,像捧着一颗昂贵的明珠。
冥澜这才意识到,他当做‘玉白菜’的药材,是一种剧毒药材。“那我需要戴防毒口罩吗?”
或许是心理作祟,他觉得小腿皮肤开始瘙痒了,胸口发闷脑袋作痛,快要不行了。
徐星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施肥当然要戴口罩。”
“只需要戴口罩吗?”冥澜的声音都在抖。
“嗯,放心,毒不死你。”
冥澜却无法放心。
“走吧,下班了。”
冥澜赶紧将那毒肥料收进他的戒指储存器,跟着徐星光回武原镇。
新房子在武原镇公园后面,徐星光跟冥澜降落在公园附近,边散步边回家。
这会儿,镇上的婆婆大爷们都聚在公园里健身。
自从徐星光教了他们一套斩月剑法,他们就在苦练剑法,下定决心要在八日后就将举办的剑舞大赛中拿到冠军。
徐星光带着冥澜回家,穿过公园的练剑广场,却发现赵婶子苏大爷和汤婆婆他们都在,却没有练剑,而是一脸悲痛地坐在公园长椅上。
徐星光放慢脚步,朝汤婆婆走过去。
“汤婆婆,赵婶子,你们今儿怎么没练剑?在休息?”
汤婆婆他们闻声抬头,看徐星光的目光,都透露着哀伤跟怜爱。
徐星光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感到不妙。
“星光丫头。”汤婆婆抓住徐星光的一只手,放在手里反复地拍,她流着泪说:“塔南长老她...病逝了!”
徐星光紧抿着唇,没有吭声。
汤婆婆只当她是震惊悲伤过度,一时间失了言语。
汤婆婆站起身来,抬起手臂抚摸徐星光的脑袋,“可怜的孩子,塔南长老病逝,你明天就只能一个人去参加金门城的考试了。往后,去了药王城,又是无依无靠...”
赵婶子他们都替徐星光感到担忧,“你这孩子,运气不好。”
冥澜静静站在徐星光身后,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一幕。
徐星光陪他们坐了会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才弄清前因后果。
原来,塔南长老年岁已高,身体器官早就开始出现衰竭症状。这次一路奔波去到药王城,可能是劳累过度,突发心梗,暴毙身亡。
塔南长老是嬴家长老,在药王城去世后,就被嬴家接回去,葬在了长老墓中。
“塔南长老三天前就去世了,直等葬礼结束,才托人将消息传回武原镇。”汤婆婆说。
徐星光安静听完,才安抚了他们几句,带着冥澜一起回家。
冥澜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却不像是悲伤,更像是愤怒。
冥澜也见过那位塔南长老,他对那位老婆婆印象不深,却知道那位老婆子对徐星光很宠爱,是个好老师。
“星光姐姐。”冥澜觉得言语有些无力,许多安慰的言语在肚子里转了片刻,最后只化作一句短而真诚的:“请节哀。”
节哀?
徐星光抬头,望着暮色跟月色交替的天空,微微勾起樱红的唇,竟然笑了,“会有节哀的那一天。”
等她们整顿了神武界,她会亲自给南婆婆立碑,会屠尽神武界所有心怀不轨之心的掌权者!
她要用他们的血,为南婆婆铺一条通往轮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