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顿时无奈。
“小七把人家打的也不轻吧。”小七可不是个吃亏的主,脸上这一下说不得也是自己故意的,为了在他面前卖惨。
淑妃夸张的道:“陛下您是不知道,他们三五个打小七一个,侍从们都知道那几个常与四殿下走得近,根本不敢上手,也幸得小七身手敏捷,要不然何止是只伤了脸?”
皇帝眸底带着笑意,哄着淑妃。
“那这次对小七动手的人,便都赶回家去学一学教养吧。”
淑妃撅着小嘴,这才坐下来:“这还差不多,陛下的孩子,岂是他们能欺负的。”
良妃自淑妃带着人来的时候便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听着事情的后续,此时闻言道:“小七也是英勇,为护着康儿倒是受累了。”
听良妃夸奖小七,淑妃便顺着她的话将话题带了过去:“皮实的很,倒是不容易叫人欺负了去。”
皇帝也道:“谁敢欺负他啊,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淑妃又坐了一会便告退了,毕竟兰苕还在她宫里等着呢。
皇帝在良妃这里用了膳,才带着那正回了勤政殿。
“去查一查今日的事情,看一看都是谁家的子弟。”
如今还在尚书房读书的,除了几位皇子外,还有些许从世家里考究出来的子弟,有的是真有本事,有的则是靠关系,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皇帝在决定动承德公府之前,已经查了和齐曜走得近的官员,虽然心底有些忌惮,但到底是偏向齐曜的,便将此事掲过去了。
今日的事倒是又让皇帝起了些心思,小孩子耳濡目染总能窥得些大人的想法心思,不管齐曜心里如何想,这几位人家的心里,齐曜已经是下一位帝王的不二人选,这也间接表现出了齐曜对此事的势在必得。
若非如此,这些人又如何敢在家中随口就对齐孺不敬。
也许说的并不只有齐孺一个。
“待广禄的事了结,寻个机会将其都打发出去。”
这是要开始查找那几位的犯事证据了。
“是。”
诚亲王府最近很热闹。
除开之前齐曜拉拢的朝臣之外,有一些之前态度一直不明朗的人不知为何也开始朝他靠拢。
齐曜明里暗里接待了许多次。
到底是眼馋太子的位置,四月初,齐曜便坐不住了,开始试探着让人在朝堂上提起立太子的事情。
齐晖安安静静的站着,并不发表言论,齐曜则意气风发,抬头挺胸,就怕别人看不到他。
皇帝四两拨千斤的将这事给顺了过去,好脾气的说起了广禄的事。
一开口提了个头,那些不知是授意的,还是觉得有利可图的人,一个个站出来将广禄夸了个天花乱坠。
从六年前广禄科举,说到现如今滏阳的政绩,一件件漂亮的不行。
皇帝面色平静的听着,直到他们说完,才招了招手。
那正上前一步:“宣广禄进殿。”
魏壑也是面带喜色,倒是江衍,听到那正直呼广禄姓名,不带任何前缀,顿时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在一瞧皇帝一脸沉稳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乐得看好戏。
今日广禄早早的便在殿外候着了,虽然等的时间久了一点,可只要想到踏进这金銮殿,日后就是平步青云,内心的激动久久无法平息。
他迈着僵硬的腿一步一步的走进去,低眉瞧着眼前的自己的影子。
“微臣滏阳知府广禄,拜见陛下。”
广禄撩起衣袍,双膝跪地,双手撑在两侧,行了大礼。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谄媚的广禄,心道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眼瞎还觉得广禄虽有文人风骨却也知情识趣,现在看来这叫什么风骨?一瞧就是奸佞之辈!
外官进殿见礼,朝堂之上只需行弯腰之礼即可,除非犯了大错,为了请求原谅才会这般郑重。
皇帝一手搁在桌案上敲着,一手抚着侧壁的花纹,瞧着他道:“六年不见,爱卿在滏阳过得可好?”
皇帝没叫他起来,广禄也没疑心,见皇帝这样问,恭维的话张口就来:“托陛下洪福,微臣过得很好。”说罢又觉得不太够,便又道:“这六年来微臣时刻谨记陛下教诲,滏阳才有今日的模样,微臣不敢居功。”
皇帝:“……”
他还真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人。
嘴上说着不敢居功,估计想要功劳这话就差写在脸上了。
皇帝敢保证,广禄差点贴着地面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得意。
“爱卿这几年的功绩,朕都知晓,辛苦爱卿了。”
左右今日广禄走不出这金銮殿,此刻让他高兴一下也无妨。
“微臣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朝臣们听着皇帝与广禄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吹,一时间不知道该拜什么表情。
总觉得事情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侯继轩冷眼瞧着作死的广禄,心里思索着这件事里,有多少是戚静的手笔。
左右是戚静要做的事,他定不遗余力。
侯继轩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陛下,臣听闻当年的谢家庄灭门案广大人判的很是漂亮,臣当真是好奇,奈何不知道其中细节,不知道可否请广大人详细告知?”
侯继轩此话一出,若是朝臣们还感觉不到怪异,那便做不得这个位置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都闭了嘴,安静如鸡。
这件事从头至尾经手的人都是文寇,不,可以说广禄在滏阳的所有的政绩,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文寇做出来的,只是所有的功劳都在广禄这里。
侯继轩只管坐等功劳落下,哪里知道其中多少弯弯道道。
便是审案子的时候,全靠着文寇左右全局,今日审明日就能忘,还能指望他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果然,广禄一时语塞,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在朝堂上问这个,没准备叫他如何说。
“这个,时隔多年,臣也不大记得了。”
侯继轩接着道:“是吗?听闻广大人过目不忘智多近妖,怎么连三年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广禄无话可说,倒是魏壑,见侯继轩铁了心要找广禄的麻烦,朝一个朝臣使眼色,让他上去帮忙。
这人是齐曜一派的。
“侯大人您身为刑部尚书,若真想知道细节,回去翻阅一下卷宗就是了,今日是广大人任职的大好日子,还是不要扫陛下的兴。”
这人也算聪明,直接就将皇帝给拉了出来。
侯继轩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朱大人说得对。”
这位朱大人被侯继轩一看,自己也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悄悄地看了眼魏壑,见魏壑朝他摇头,便也退回去不再开口。
皇帝见下面的闹剧结束,便说起了众人都关心的话题。
“众位爱卿觉得,广大人当居何位?”
皇帝此话一出,朝臣们有一次面面相觑。
要是现在还不明白今日的事情有些奇怪,他们当真是白做这么多年官了。
可偏偏,就是有人喜形于色瞧不出这朝堂的暗潮汹涌,按照之前说好的出列。
“臣以为,广大人政绩出色又常年位居知府之位,应居于刑部。”
刑部管律法,其他州府的大小案件须得呈报刑部才能做最终判决,或是判决才有效,国家的律法中心地。
是个了不得的位置。
“微臣觉得不妥,刑部并无空缺,且体系完整,贸然加一个人进去,怕是会出岔子。”
“此言差矣,自古以来皆是有能者居之,广大人的才能大家看在眼里……”
朝堂上几个虾兵蟹将吵得不可开交,而作为主导者的魏壑并未下场。
坐在主位的皇帝忽然问:“江相以为如何?”
顿时所有人都崩住了,眼巴巴的瞧着站在首位的江衍。
江衍面色如常,行礼道:“臣无异议。”
江衍的意思是,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什么意见。
江衍这样的态度,就好像再说广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们为这么个人吵成这个样子,未免太丢人了些。
皇帝看了江衍一眼,知晓江衍聪慧,必然是从中猜出了什么来,便不再多言,转而看向魏壑。
“承德公觉得呢?”
魏壑直觉皇帝的问话有些问题,也隐隐有些不安今日的事似乎处处都透露着怪异,可到底哪里怪,他也说不出来。
但广禄是他的亲儿子,江衍那样敷衍的态度让他心底很不高兴,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他自己是觉得,广禄的政绩在那里放着,即便他赞同了广禄入刑部的意思,也无伤大雅。
何况,他本来的打算就是将人送进刑部。
刑部这块太过重要,是一个国家运转的律法中心,侯继轩又油盐不进,送一个自己人进去也好。
于是,魏壑便道:“臣觉得广禄可当此位。”
魏壑为了表现的自己大公无畏,又道:“广禄是六年前的新科状元,这六年里在滏阳的政绩大家有目共睹,的确是不可多得的……”
魏壑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鼓响,气势冲天,响声沉闷而大气。
“鸣角(jue)鼓!”
大殿内一阵骚动。
鸣角鼓,设立于宫墙内豫泰门的鸣冤鼓。
这个冤,指的是京兆府无法受理,即便受理也不能秉公处理的旷世冤案。
且击鼓人须有朝堂内大臣的信印,才能从隆正门侧的小门又士兵带领前去豫泰门。
不知为何,魏壑在听到鸣角鼓响起的一瞬间,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
魏壑看向门口的身子忽然转了过来,飞快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上惊异转散,轻轻地舒了口气。
若不是陛下有意为之,若当真是这事,必然有转机!
魏壑安抚着自己,面上尽量不露声色。
跪在地上的广禄还趴着呢,皇帝没叫他起,他也不敢抬头。
“那正,去瞧一瞧是谁击鼓。”
“是。”
众朝臣目送那正出去,心说这鸣角鼓有将近十多年未响了,不知道这次的大案,又会牵扯到谁。
“行了,谁将人领进来的,站出来吧。”事情到了这里,就不用在遮掩什么了。
侯继轩出列,行礼:“回禀陛下,是微臣。”
朝臣们心底忐忑,侯继轩属于中立派,他出列压根就没法排除任何人。
皇帝将朝臣的面色看在眼里,问:“到底怎么回事?”
侯继轩道:“这件案子牵扯重大,陛下还是听来人禀报吧。”
皇帝笑骂道:“你知晓便是说出来又如何?朕还能将这事盖在你身上不成?”
侯继轩半点不怕皇帝,闻言勾了勾唇,道:“那人生受了多年的委屈,有些事情,臣不敢代劳。”
皇帝闻言也不问了,静静地等着那正将人带进来。
广禄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孤身一人跪在殿中。
鼓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戚静似有所觉。
她瞧着皇宫的方向,转头去看齐顾:“今日为何没有去上朝?”
齐顾虽然是个闲散王爷,但每个月也总是会去几次早朝,尤其是在她回来之后,齐顾有所猜测,去早朝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今日这样的大日子,竟然窝在戚府陪她喝茶。
齐顾眸子里映着戚静的身影,笑着道:“侯继轩办的事素来都很漂亮。”
言下之意是,他知道皇帝将这事托给了侯继轩,而‘这事’,他大概也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
戚静从来都知道,齐顾手里握着的势力,是让齐眷都忌惮的。
即便齐顾交了兵权做了闲散王爷,可这个世袭的绥亲王的位置,早在他祖父那一代,就代表着大齐另一个神秘势力。
这也是齐眷不能也不敢对齐顾赶尽杀绝的原因。
世人只知道令丘山武堂会为皇室培养龙鱼卫,却不知,隆康帝曾下御令,绥亲王世袭掌管千机卫,看顾帝王德行。
隆康帝便是那个大齐历史上最受争议的皇帝,他前半生闲散风流,并非皇室正统,可当时的皇帝荒淫无道妄信小人,杀兄灭族,大齐皇室人丁凋零,百姓们苦不堪言,在皇帝亲兄弟被杀完之后,他作为与皇室血系最近的王爷,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后来起兵逆反,开创了大齐往后四十年的盛世。
第一任绥亲王便是他亲封的,看似游走于权利之外,实则掌控着可以更换帝位的权利。
齐眷忌惮么,当然,齐眷想杀了这个随时可以废掉自己的人么,当然想。
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