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义这一大笔家产,虽然是来之不义,但是并没有罚没这一说,所以这些钱,最终还是要给甄娘。
就像是除辛说的,甄娘如果没有得病,大可以来个坐产招婿,后半生也算衣食无忧,顺心如意。
可惜……
除辛和付拾一感叹:“越是看多了这些事情,就越是觉得,恐怕这世上是真有因果轮回的。做了恶事的人,竟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付拾一点点头:“因果循环,也不是没有道理。甄娘倘若不动了那样的心思,也未必会和莫德鸣搅在一处。安安稳稳的和离,踏踏实实找个人成婚,就算没有钱,也断不会成了这样。”
“关键是,莫德鸣也不值得托付终生。”除辛一针见血,神色有些厌恶:“这样的人,活该。”
付拾一就怕除辛偏激,于是赶忙劝:“活该是活该,但是不管什么事情,其实都不应该走这种路。南怀义倘若不杀莫德鸣,如今也不会身陷囹圄。”
除辛似笑非笑看付拾一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经历这么一回,我哪里不知什么事儿可做,什么事儿不可做?”
“我只是觉得,这些男人真让人觉得恶心。”除辛低下头去,摸了摸肚子,轻叹道:“等我生下孩子,将孩子送出去,我以后就一个人过了。”
付拾一听着这话,张了张口,却无从劝起。顿了顿,只道:“其实把孩子自己养着也行。”
除辛摇头:“我养他长大不难。可难的是他要面对流言蜚语。若他知道自己阿娘杀了自己阿爷,还是个罪犯,他情何以堪?而且我是罪籍,他跟着我,也是罪籍,没有必要。”
付拾一就彻底不知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
除辛免除死罪,已是极限,若想脱离罪籍,将来恐怕还需要机缘。而且除辛说的那些事情,也都是的确该考虑的事情。
养大孩子不难,给口吃的给件衣裳就行。可若教育跟不上,倒不如养个宠物。否则,也只是让孩子受罪一辈子。
付拾一拍了拍除辛的肩膀:“你想好了,就做。我支持你。以后如果……我认他当干儿子,咱们经常去看他。”
除辛笑了:“好。”
只是笑容到底有点酸楚。
付拾一又跟除辛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往外走。
结果一出门,却看见厉海站在门边上,一脸高深莫测,直接就被他吓了一大跳。
付拾一按着胸口,无言:“你没事儿杵在这里做什么?”
厉海惜字如金:“出神。”
付拾一:……好吧。我竟无言以对。
“你慢慢出神,我先走一步。”付拾一摇摇头,由衷感叹:总觉得厉海现在画风都不对了。难道是被我们带坏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登时让付拾一自己都有点儿滑稽。
不过,这桩九曲十八弯的杀人案,总算是告一段落。
付拾一想着里头的曲折,都觉得惊叹:真是弯弯绕绕得叫人不得不感叹老天爷的鬼斧神工。
如果不是刚好人家村里要起鱼塘,估计尸体是不能够这么快被发现的。
而如果不是那个被抛弃的马车,估计也是想不到镇上去。
关键是顺藤摸瓜后摸到了莫德鸣那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莫德鸣畏罪潜逃时候,偏偏因为一顿肉,牛得瓜又给出了重要线索——
然后一顿查找,最后竟然是南怀义这个受害人,杀了那个最混账的人……
不仅是付拾一这么感慨,就是整个长安县衙门,也都是如此感慨。
反正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几个人凑在一处,说的都是这个事情。
而且都觉得南怀义吧,有点儿太惨了。
先是被好兄弟买凶杀他,而后老婆来检举他,最后还发现自己得了花柳病……
最开始,大家都还觉得,南怀义是上天的宠儿来着。运气那么好,愣是没让人有机会杀了他。
结果呢?
可见有时候宠儿和倒霉蛋之间,就隔了一根头发丝的距离而已。
这件事情已经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议论一段时间。
可没想到,第二天又发生了一件更叫人议论的事情。
甄娘来看南怀义了。
不仅来看南怀义,还带了衣裳和吃的。
如今结了案,倒是可以看。
征求南怀义意见后,这对夫妻就在牢里见了面。
只是再相见,却相顾无言。
南怀义冷着脸,一言不发。
甄娘垂着头,也是惶惶。
衙役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替他们焦得慌。
最后还是甄娘开了口:“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才算是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如今你我都活不长久了,我来是想问问你,这些家业,你想留给谁?”
甄娘说这些话时候,也算心平气和,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温柔。
南怀义听得微微一愣,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她。
一看才发现,甄娘竟是素面朝天,格外憔悴。
他顿了一下,不由得道:“你如今可过安生日子了,该高兴。何必如此作践自己。我以为,你会欢天喜地。”
甄娘苦笑一声:“我也以为我会欢天喜地。”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没有。
不仅没有,反倒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甄娘垂下头:“现在欢天喜地也没什么作用,反正都活不长了。你那些东西,也是你辛苦攒下来的,你看看如何处置吧。”
“收养个孩子,让他给你养老吧。”南怀义沉默了半天,最终说了这么一句,说出这句话时候,面色都没那么冷了:“当年的事……是我犯浑,所以老天爷才惩罚我。”
不难从南怀义的语气里听出来,他恐怕也是十分的后悔。
甄娘震惊抬头,刚好看见南怀义脸上的怅然,一时之间,她眼泪就这么从眼眶滚落下来,挂满整个脸庞。
最后甚至于甄娘浑身颤抖,一句话费了好大功夫才说完整:“可是你这么多年……从没有跟我说过。”
反倒是有时候喝醉了,会嘀咕一些怪她的话。就连每次喝药,都说话格外难听,逼着她去看大夫……
“说不出口。”南怀义苦笑一声:“其实我……当初真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