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天,平阳县不少人都听说了林家新纸的事情。
更有好事儿闲人见人就说,“听说了吗?那个林家纸铺又开业了,上等宣纸才五十文,也不知那林安是不是傻……”
“五十文?上个月某家隔壁那个书生为了一百二十文的买纸钱,连长袍都当了……”
“那么贵?”
周围人在议论。
旁边一家酒肆里,一个锦袍少年却冷笑道:“切,哗众取宠罢了,他这是赔本儿赚吆喝,等着吧……”
那少年冷笑一声:“等他撑不住了,看某如何揭开他那丑陋的嘴脸!”
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轻声道:“小郎君,刚打听到……林家纸铺又弄出一个叫粉笔的东西,还是免费……”
“呵,某就不信他那么好心。”
少年放下酒杯,咬牙切齿的喃语道:“走,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某在建安城里呼风唤雨,没想到却在这小小的平阳县被人踩了一脚,不弄他一次,小爷死不能瞑目!”
刚走到门口,一个黑衣大汉走上前来,“小郎君,查到了……主谋是平阳县丞杭远山,此刻他正在县衙。”
少年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冷色,“可确凿?”
“确凿!”
大汉从怀中怀里掏出一封手书,“这是杭远山与京城某位官员互通的信件,上面有杭远山的私印,笔记也丝毫不差。”
少年接过信纸仔细看了几眼,又仍还给大汉,冷笑道:“字写得倒是不错,只是这人却丑恶不堪……”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前日那个纸铺的掌柜。
耻辱啊!
等着吧,等某忙完了手头的事儿,定要给你好看!
……
生意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做的。
为了今日的开张,林安可谓是殚精竭虑,一双手在纸缸里泡的通红。
但好在结果是欣慰的。
短短一个时辰,新做出来的两百刀宣纸便兜售一空,林安扒拉着框里的铜钱,每一枚都数得格外认真。
“哥哥,好多钱啊……”
一旁帮忙的小林姝欣喜的摩挲着钱匡,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林安边数边笑道:“庞叔,拿五十文去买些熟肉回来,再拿出两贯钱,明日给孙叔送去,再多弄些料子。”
正在收拾柜台的庞叔笑着应了,“好嘞。”
林安这边也数完了最后一枚铜钱,随手抹了把脸上的细汗,起身伸了个懒腰。
十五贯!
按照今日的收入来看,林家也算是一步进入了小康水平。
林安自然不满足这区区十五贯钱。
这个南阳很辽阔,大到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要整整一年,这里有着许许多多未知的风景等待着他去探索。
而在这之外,还有北梁、西蜀,这些陌生的名字和国都都等待着他去发现。
两世为人,何故要拘于一寸之间?
所以他要挣更多的钱,多到足够他走遍这天下每一寸角落,也不枉此生来过一遭。
天色渐渐暗去。
这时代的夜晚甚是难熬,贫乏的娱乐项目,让人一到晚上就只能上床。
当然,有钱人自然不同。
他们可以流连于各种青楼妓馆,那里通宵达旦让人沉醉,或是走进那些深夜里仍旧嘈杂的赌场,赌它个不破不休。
林安现在还算不上有钱人,所以只能早早躺在床上,然后就是漫长的数羊时间……一只羊……九百八十七只羊……
睡梦里的小林姝,含糊不清的噘嘴道:“哥哥好吵……”
林安赶紧闭上了嘴,可他却越来越精神了。
不是说数羊是科学的催眠方式么,怎的我却越数越精神了?
林安百思不得其解了好久,直到他恍然想到——我为什么不默念呢?
砰!砰!砰!
就在林安将要睡着的一刹那,楼下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楼下打地铺的庞叔最先被惊醒。
只听一阵拆门声,庞叔打着哈欠道:“这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你是?”
“大叔,我是杭家的丫鬟绿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匆匆进来,带着哭腔道:“今日忽然有官差上门,不仅带走了家主,还封了门……奴是从门洞里偷跑出来的,小娘子说,让奴来求林郎君帮忙。”
“官差?”
林安已经闻声下楼,他脚步很轻,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儿,慢慢说,莫要吵醒了孩子……”
绿竹只是慌乱的点点头,又情不自禁的哭起来,“今日家里来了一大群官差,说是老爷涉嫌贪腐,要捉拿法办。”
杭远山贪腐……
林安不知道这年头的社会风气如何,但无论在哪个时代,官员贪腐都是重罪。
既然是重罪,自当要由朝廷派人下来亲自审理。
杭远山官居平阳县丞,品阶虽然不高,但也是正经的八品官,就算是贪腐,也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拿人。
如此说来,杭远山八成是真的贪腐了。
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抄家。
林安本想说句活该,可转念又想起了那个俏丽白皙的少女,便问道:“如此……杭世伯真的贪腐了吗?”
“没有!”
绿竹斩钉截铁的摇头道:“家主为官清廉,平日里更是节俭,家中连一副值钱的字画都没有。”
林安只是笑了笑,然后摇头叹道,“你只是丫鬟,不知……”
可绿竹却紧跟着道:“林郎君,小娘子让奴给您带句话,若家主真的贪腐了,她这一生便无颜再见你,更不会请您帮忙。”
这是来自杭婉儿的保证。
她深知父亲是被冤枉的,又苦求无门才冒险来找自己帮忙。
可我又能帮你什么呢?
一个落魄的秀才身份,一间刚刚有起色的纸铺,一个半懂不懂的五岁妹妹,还有一个忠心却年迈的老仆。
这既是林安的所有了。
两世为人,他别的没学会,但有个词却深刻得令——自知之明!
绿竹抽噎道:“小娘子说,她知道您也无能为力,可她却也再无别的办法了……或许您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林郎君,或许您真的有法子……”
不是当初的林安?
这妮子是个聪明的……
林安心中苦笑,我若真是那个林安,这会儿早就魂归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