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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郡。

泥瓶巷一户主人其实远游未归的小宅子。

大年三十夜那天,新的春联、福字还有门神,都已有人一丝不苟地张贴完毕。

不但有一大桌子极其丰盛的年夜饭,厨子还是个远游境武夫,一个夹筷子吃菜、年岁更长的老人,更是个曾经差点跻身武神境的十境武夫,一位风采若神的白衣男子,则是大骊的北岳正神。

还有一个寄居在仙人遗蜕中的女鬼。

死皮赖脸坐在主位上,却是个黑炭丫头,说是替他师父坐的,谁都不许争,家有家规,师父不在,她这个开山大弟子,就得挑起规矩来。

此外还有一位蹲在长板凳上的青衣小童,和一旁规规矩矩的粉裙女童。

吃过了年夜饭,崔姓老人率先离开宅子,魏檗和朱敛一起出门游历,随便逛逛小镇。

还是有三个“小家伙”,一起围着火炉守夜。

天亮后,泥瓶巷祖宅外,爆竹噼里啪啦。

一个腰间刀剑错的黑炭丫头双手抱胸,点点头,表示比较满意,师父家的年味儿,还阔以的。

裴钱恪守师命,没有只顾着自己放一早上的爆竹,不然就她那脾气,恨不得吵醒整个小镇百姓。

裴钱放过了爆竹,大手一挥,“走,打架去!”

粉裙女童没凑热闹,就要看家。石柔更懒得陪着裴钱胡闹,她来到龙泉郡后,也就跟粉裙女童亲近一些。

青衣小童屁颠屁颠跟上裴钱,唯恐天下不『乱』。

青衣小童,在初次见到那个佝偻老人和黑炭丫头后,觉得自己作为落魄山的前辈高人,必须有点架子才行,便一直压着跳脱『性』子,每天装着老气横秋,很是累人,这让粉裙女童很不适应。

后来发现那个小黑炭根本听不懂自己讲啥,就是瞪大眼睛发呆犯傻,他便彻底放开手脚,带着她一起疯玩,骑着那条腹生金线的黑蛇,翻山越岭。

跟裴钱相处久了,青衣小童心中那点萦绕不去的惆怅和失落,无形中淡了几分。

至于朱敛,见过了崔姓老人,很恭敬,但也仅是如此。

在裴钱眼中,好像老厨子一到龙泉郡,就失去了马屁神功。倒是与那个相貌俊美得无法无天的山神老爷,很聊得来,经常去披云山登门做客。

裴钱带着青衣小童在大街小巷“走门串户”,结果很是失望。

竟然无一对手胆敢出来一战。

裴钱一跺脚,“真没劲!”

青衣小童嘿嘿笑道:“不是还有那条『乱』窜的土狗嘛,找它去!”

裴钱犹豫了一下,“正月初一的,不太好吧?”

青衣小童『揉』着下巴,“也对。那就明儿再说?”

裴钱点点头。

裴钱所谓的“打架”,其实是小镇巷弄里放养的那些大白鹅,真是嚣张至极,个顶个的欺生。

那么大一条巷子,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都不行?非要啄我?难道不知道挑衅高手,是要付出血泪的代价吗?

先前第一次狭路相逢,裴钱和那位劲敌,双方斗智斗勇,终于给裴钱一把抓住那只大白鹅的脖颈,原地旋转数圈,大喝一声走你。

晕晕乎乎。

不曾想那只大白鹅越挫越勇,扑腾着翅膀又来厮杀,裴钱也找到了窍门,一次次得手,一地的雪白鹅『毛』,给她捡了起来,用铜钱做了只毽子。

久而久之,它们只要遇上了那个黑炭丫头,竟然主动绕道而行。这让裴钱觉得有些寂寞,随即有些开心,觉得自己已经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宗师滋味,想自己年纪还这么小,就这么出息大发了,不愧是师父的开山大弟子,在家乡地盘上,没给师父丢脸!

后来裴钱和青衣小童又在西边大山中,遇见了一条特别野的土狗。

这还了得?

裴钱可是有大志向的人,其中一条,就是要打最野的狗。

然后就是一场漫山遍野的追逐。

青衣小童帮着堵路拦截,十分尽兴,在那之后,两个家伙就经常去找那条成了精的土狗麻烦。

可怜那条遭了无妄之灾的土狗,如今的靠山刚好不在龙泉郡,只能夹着尾巴四处逃窜,关键是即便它逃到了龙泉剑宗的山头,一样无法逃过一劫,那两个心狠手辣的小王八蛋,就一个劲儿冲上山,山上仙师弟子见着了,不敢管,阮邛看到了,竟然也是乐呵呵,半点不拦阻,反而让门中弟子不用约束那两个顽劣家伙。

裴钱倒是没忘记礼数,手持行山杖,见着了阮邛,抱拳行礼,很江湖气概了。

在弟子那边从无笑脸的阮邛,竟然还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说以后如果想入我宗门学剑,无论挂不挂名,都可以。

裴钱当场拒绝,再次重申了自己是师父的开山大弟子。

她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兵家圣人,是不怎么怕的,反而有些亲近,这里边,她藏着一个小秘密。

因为她看过了那幅光阴长河走马灯后,便牢牢记住了那位青衣姐姐,觉得就算当师娘是很难了,但是当个二师娘,不也行?

阮邛哈哈大笑,说以后再说,不着急。

不过估计若是他晓得了这个小丫头的内心想法,就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还要怒骂那个姓陈的小子,真是贼心不死,挖墙脚的小锄头,让人防不胜防。

裴钱和青衣小童走到泥瓶巷附近,裴钱突然跑去那座已经失去铁链的铁锁井,趴在那边,往里边瞧。

青衣小童蹲在一旁,问道:“干啥咧?”

裴钱轻声道:“你们自己都说龙泉郡藏着好多值钱玩意儿,我要瞧瞧里边有没有宝贝啊,真要有的话,岂不是发财了?”

青衣小童白眼道:“我劝你别想了,别的地方还好说,这儿如今是私家禁地喽,也就是我的面子大,你才可以没人拦阻,大大方方走到这边,你没发现已经没有小镇百姓来汲水了吗?”

裴钱大失所望,以拳击掌,“咋个回事哩,到了师父家乡,一件好东西都么得找到!”

青衣小童挠挠头,无可奈何。

与裴钱说机缘说道理吧,人家根本不管,随口说撞大运吧,人家倒是上心。

真是对牛弹琴,连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脑子进水的青衣小童,都要对她感到没辙。

两人坐在井口上,青衣小童叹了口气。

裴钱问道:“咋了?”

青衣小童『揉』着脸颊,“不晓得我那位御江水神兄弟,如今咋样了。”

裴钱哦了一声,“就那样呗,还能咋样,离了你,人家还能活不下去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想太多,么个屁用。”

青衣小童翻了个白眼。

裴钱双臂环胸,不再管青衣小童那些,自顾自忧愁道:“师父也真是的,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青衣小童点点头,“这个不靠谱的老爷,可是欠我好几个红包了。”

裴钱犹豫了一下,转过身,从老龙城桂夫人赠送给自己的绣袋里边,『摸』出几颗铜钱,“就当是我师父给你的红包,够不够?”

青衣小童愣愣看着裴钱摊放在手心那几颗铜钱,顿时悲从中来,满腔愤懑,却还是伸出手去,想要拿了那几颗铜钱,蚊子腿也是肉。

裴钱却哈哈笑着握拳收起,放回绣袋,“做梦呢你,这么多钱,我可不舍得。”

然后裴钱收敛笑意,拍了拍青衣小童的肩膀,“混到这么惨兮兮的份上,连几颗铜钱都不放过,你也挺不容易的。没关系,我师父说过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把这句话送你了,我讲义气吧?”

青衣小童抱头哀嚎起来。

这苦哈哈的日子咋过啊。

裴钱哀叹一声,真是个长不大的家伙,只得重新拿出那几颗铜钱,递给青衣小童,“拿去吧。”

青衣小童立即笑逐颜开。

裴钱老气横秋摇摇头,教训道:“见钱眼开,没出息!”

又一年春。

一位青衣女子和一位白衣少年郎,没有与大队伍一路北归,而是在红烛镇那边就从渡船跃下。

然后两人徒步返回龙泉郡。

正是阮秀和崔东山。

在红烛镇一座书坊,崔东山闲得发慌,就找了个由头,故意逗弄一拨客人。

其中一人给惹急了,顾不得那小白脸身边还站着位灵秀至极的动人姑娘,急嚷嚷道:“看见别人过得好,还不许我眼红?看见别人过得不幸,还不许我乐呵乐呵?你谁啊,管得着吗?”

崔东山笑嘻嘻道:“行行行,这是个好习惯,别改别改。我又不是你爹娘,你这种好习惯,苦口婆心劝你改了作甚?”

阮秀既没有觉得无聊,也没觉得有趣。

崔东山一见她又开始掏出绣帕,开始吃糕点,就赶紧带着她离去,低声埋怨道:“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吃这玩意儿,你这一拿糕点,我就慌。”

阮秀眼睛一亮,“你知道?”

崔东山无奈道:“我好歹是差点没飞升境的大修士,如今惨是惨了点,可是眼界还在,又是天底下最清楚你们根只的家伙,能不知道吗?”

阮秀微微一笑。

想吃世间的真正美食、又不能下嘴的时候,怎么办?她就想了个小法子,吃些别的,聊胜于无。

两人继续赶路,路过了那座棋墩山。

在山巅停步,崔东山举目远眺,望向南方。

大骊皇帝,其实已经是先帝了。

这个消息已经快要纸包不住火,很快宝瓶洲中部那边就要路人皆知。

大骊宋氏子嗣,皇子当中,宋和,当然是呼声最高,那个仿佛天上掉下来的皇子宋睦,朝野上下,无根无基。大骊宗人府,对此讳莫如深,没有任何一人胆敢泄『露』半个字,可能有人出现过心思微动,然后就人间蒸发了。宗人府这些年,好几位老人,就没能熬过酷暑严寒,寿终正寝地“病逝”了。

随着皇帝陛下的“英年早逝”。

真相只掌握在三人当中,那位被贬去长春宫修行的娘娘,是两位皇子的亲生母亲,监国的藩王宋长镜,辅国的绣虎崔瀺。

一个占据着大义和血脉正统,一个管着全部的大骊军伍,一个是大骊百年国策、全出于手的国师。

三人维持着一个大骊朝野、山上山下的微妙平衡。

在打下朱荧王朝之前,不会有任何问题。

打下之后。

就会有大麻烦。

那位娘娘,当然毫无疑问,会殚精竭虑,偏袒那个从小待在自己身边、看着长大的宋和,事实上宋和也算是老王八蛋的入室弟子。

宋和,或者说宋集薪,则是齐静春的弟子。

但真正决定谁能够当上大骊新帝的人,只有一个,藩王宋长镜。

即便他不满足于监国,自己来当这个皇帝,老王八蛋也愿意,这都是老幼“绣虎”当年都算计在内的结果之一。

不过目前看来,宋长镜果真志不在此,不然早就可以脱下铁甲,穿上龙袍了。

山风阵阵,泛着初春时分的草木清香。

崔东山眯起眼。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先是在大隋山崖书院,不过是随口与先生聊了脉络障,结果差点着了那个臭牛鼻子的大道。

崔东山给了自己一大嘴巴。

又有那个姚老头隐藏极深的谋划,杨老头绝对撇不清关系,所以更是牵连甚广。

崔东山又给了自己一耳光。

对此,阮秀早已习以为常。

崔东山瞥了眼山崖,想一想,还是算了,往下跳,死不了人,但是丢人。

崔东山突然张牙舞爪,破口大骂,“老王八蛋,输了就输了,我和先生,都认!可你就不该昧着良心,说个屁的君子之争!齐静春死了,我家先生输得那么惨,在书简湖一无所获不说,还损失惨重,你更是跟一个死人下棋,君子之争,争你大爷的争,你给我滚出来,让我扇你两个大嘴巴子,看看你狗嘴里到底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阮秀眯眼而笑。

崔东山咽了口唾沫,双手负后,仰头望天,淡然道:“今儿月亮真圆哩。”

原来他身边,站着一位儒衫老者,正是国师崔瀺。

崔东山缓缓转头,一脸无辜道:“你咋来了?这么巧?”

崔瀺冷笑道:“怎么,不说一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崔东山破罐子破摔,指着崔瀺的鼻子,跳脚骂道:“老王八蛋,怎么,不服气,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你要是能够指出来,我就跟你姓崔,你就是我孙子!”

阮秀摇摇头。

见过找死的,敢这么变着花样找死的,真不多见。

崔瀺竟是半点不理睬,当年在书简湖边上的池水城高楼,多少还是会稍稍理睬一二的。

崔瀺望向南方,又转移视线,往西边望去,“知道真正的棋盘在哪里吗?”

崔东山皱眉道:“中土?老秀才那边,有门道?”

崔瀺讥笑道:“你如今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崔东山哎呦喂一声,给崔瀺敲打肩膀,“爬上井口的老王八蛋,给我这只井底之蛙说道说道?”

崔瀺振衣弹开崔东山的爪子,缓缓道:“我与齐静春的棋盘,是天下,所有的天下。一座乌烟瘴气的书简湖,算个什么东西?”

饶是崔东山,都要在这一刻心弦剧震。

阮秀不去想这些,懒。

崔瀺淡然道:“就说这么多,你等着就是了。但哪怕是你,都要等上很多年,才会明白这个局的关键之处。即便是陈平安这个当局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这辈子都没办法知道,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崔东山不再有任何玩世不恭的神态,神『色』肃穆,沉声道:“崔瀺,那我就拭目以待!”

崔瀺一闪而逝。

崔东山喟叹一声。

与阮秀继续赶路。

此后一路无言。

只是进入龙泉郡地界后,下了一场蒙蒙细雨。

崔东山似乎蓦然欢喜,伸手去接雨水,喃喃道:“报道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故乡。”

书简湖之难的群山之中。

又一年春夏秋冬。

一行人才走完了所有路程。

只是相较于之前两次,多了一个顾璨。

所以走得愈发缓慢,越发坎坷磨难。

至于与那些邪修鬼修的冲突,相比之下,不痛不痒。

朱荧王朝国境内,已经战火纷飞。

那一趟,就连曾掖都发现了一处古怪。

那些游『荡』群山之中的山精鬼怪猛兽妖物,只要陈先生出现在他们眼前,稍稍有些心思起伏,它们就几乎都会有些畏惧,一些胆小的,更是直接退避逃窜。

顾璨也越来越沉默寡言,但是眼神坚定。

在此期间,顾璨有过彷徨,挣扎,愤怒,甚至还有两次都要选择放弃。

那个从青『色』棉袍换成了青衫又换回了棉布的陈先生,言语不多,只是站在顾璨身边,有些时候会说话,有些时候,会沉默。

陈先生面对那些杀人劫财的鬼修野修,会出拳,会出剑。

明明是孱弱的体魄,动『荡』的神魂,出拳,出剑,却极快极快。

一往无前。

便是那把名为“剑仙”的半仙兵,都逐渐变得极其温顺,每次出鞘后,自行归鞘之前,都会萦绕主人四周,缓缓流转,如小鸟依人。

这年年关。

归程途中。

终于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

这年春风里,重返书简湖。

在一处高山,依稀可见幽绿湖水之际。

顾璨突然说道:“陈平安,接下来,让我自己走下去吧。”

陈平安转头看着眼神坚毅的顾璨,温声问道:“想好了吗?可能会死的。我可以再陪你走一年。”

顾璨摇头道:“足够了!”

陈平安『揉』了『揉』他的脑袋。

顾璨说道:“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陈平安给人打死了,我一定会先忍着,然后杀他全家,祖宗十八代的坟,都一个一个刨开。反正那个时候,你管不着我了,也没办法骂我。”

陈平安无奈而笑。

曾掖和马笃宜听得心惊胆战。

要知道,顾璨决心修行之后,修行之快,真是让马笃宜都觉得自己是个修行路上的瘸子,人家顾璨不是走路,那是直接乘坐仙家渡船的。

因为顾璨如今已是洞府境修士,并且即将破开瓶颈。

陈平安就此与顾璨他们分道扬镳,独自一骑,说要一直往北走,有可能哪天就会乘坐仙家渡船,快一点返回龙泉郡。

一人一骑。

走过了书简湖边境,走入了石毫国境内。

经常会有路人,看到一个青衫负剑的游侠儿,人与马,都快瘦成竹竿了,骑马的年轻人,却眼神熠熠。

在那之后,陈平安就不再骑马,缓缓北行。

瘦马很快精壮起来,只是主人还是那般消瘦。

这一天,陈平安牵马沿着一条泥路,经过一处一望无垠的油菜花田。

陈平安停步,那匹马也心有灵犀地几乎同时停下马蹄。

陈平安坐在田垄上,马匹在身旁徘徊。

陈平安挠挠头,摘下养剑葫,喝了口酒,然后捧着养剑葫,“齐先生,你真的不在了啊,我还以为能够再见到你一次呢。”

陈平安笑了起来。

也好,见着了自己这般惨淡模样,说不得连齐先生的小师弟,都做不成了吧?

曾经有一年风雪夜,山崖栈道。

一位白老爷带着婢女与那个少年分开后,在断去婢女一根尾巴后。

栈道上,出现了一位双鬓微白的中年儒士,微笑等待。

当时白老爷笑了笑,“好嘛,有心找你,你不『露』面,不抱希望了,你反而自己来了。”

那位宫装『妇』人模样的大狐妖,战战兢兢,主动远离两人,拉开一大段距离。

青衫儒士在与白泽分开之前,将一团水运精华凝聚而成的水球,轻轻递给白泽,微笑道:“几年后,可能是两三年,可能四五年,具体时间,我现在也不敢断言,所以劳烦白老爷有事没事就瞧一眼,看过之后,白老爷再做决定。”

白泽略微疑『惑』,仍是点头答应下来,接过了那个小玩意儿。

因为这个儒士,是齐静春。

到了中土神洲,在白帝城附近的大河之畔,所以白泽对那位礼记学宫的大祭酒,说了一句,“我要再看看。”

在那座孤悬海外的岛屿上。

目送赵繇离开后。

中年儒士递给那位世间最得意的读书人,一碗水,微笑道:“先生对人间失望至极,那么我可就要与先生打个赌了。”

那位读书人微笑道:“别人不行,与你齐静春打赌,可以。”

所以那位读书人,在齐静春离开后,见也不见那位亚圣一脉的大祭酒了。

他也要等等看。

最终,彩衣国那边,最后一次相逢,也是最后一次离别。

齐静春对一位少年笑着说,最后陪你打一次拳。

少年出拳。

齐静春在一旁,悠然出拳,心中缓缓道:“小师弟,辛苦了。这么大的担子,被我亲自放在你的肩头,对不起。”

那一刻,少年只是伤心打拳。

并不知道,那位自己最敬重的齐先生,泪流满面,满是愧疚。

这一年春。

中土神洲。

白泽离开了那座雄镇楼,主动来到了儒家正宗文庙。

天下最得意的读书人,仗剑远游,亦是风流无双,任你天下任何剑仙,无人能敌。

而宝瓶洲,有个年轻人,坐在马背上,竟是睡着了。

陇上花又开,先生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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