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清不知道余丑此刻身在哪个国家,但她知道顾昭坐牢之后,余丑跟着京市的蒋二爷做事。周锦程和蒋二爷不是一个级别,余丑一定不会畏惧周家的权势。
幸好,越洋电话很快接通,对方还记得她。
“喂,清清?”
“丑哥,看在小太太的面子上,求你帮我查一件事!”
*
qq奶茶开业了,三十平的店面摆满了祝贺花篮,外面还有几百个大花篮进不来,只能占用邻居的位置临时摆放。锣鼓队威风、舞狮队表演、歌星献唱、司仪主持,小小一间奶茶店开业竟比公司上市还要隆重。
柳清清知道,这是周锦程的手笔。
无数达官显贵驱车前来,看到店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纷纷掏出贺金送上,还夸她说什么周太太眼光独到,今后一定可以大展宏图。
她不收钱,人家立刻更改说辞,说要充值会员卡。
小小一张会员卡,有人竟然充了上百万,最少的也有十多万,惹得周围店铺老板看红了眼。
这还不够,周锦程的助理送来一份商铺买卖合约,不是奶茶店一间商铺,而是周围相连的十七家,可以说,这条小吃街的黄金地段已经转到柳清清名下,躺平收租都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柳清清看都没看,挥手推开蓝色文件夹。助理看出她的意思,赶忙凑近说道:“太太,这不是先生送给你的,是少……周鹏飞送的。”
“你说什么?”
“周鹏飞临死前,委托律师将这一整排店铺买下来送给你,律师办好以后就把合约送到公司了,现在公司的法务正和原房主去房管局办理更名手续,周董让我先把合约拿过来。”
柳清清没有去想这些商铺值多少钱,而是诧异周鹏飞为什么这么做,脑袋灵光一闪,又想起那天晚上的异常——那天周鹏飞两次看着附近的店面,嘲笑奶茶店太小,说这里还没锦程集团的厕所大。
那时他的神态很正常啊,甚至不改过去吊儿郎当的痞气,怎么会突然买下整排店铺送给她?
难道……真的是自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着余丑的名字。
柳清清绕过助理跑去休息室接听,毫不掩饰急切的神情。
信号接通,余丑当即说出了答案。
“清清,查清楚了,周鹏飞出狱后偷走了老头的骨灰,因为没有经过死者家属同意,他不能正常乘机回国。”
柳清清疑惑:“那他是怎么回来的?”
余丑接着说:“我拜托蒋先生问过当地帮派,他是偷渡回去的。死者儿子报了警,那个国家对亵渎亡者的刑罚非常重,所以,周鹏飞现在是那个国家的通缉人员。”
柳清清忽然懂了,难怪周鹏飞回来那天胡子拉碴满脸倦容,像是饿死鬼一样大口吃着剩菜;难怪周锦程没有第一时间把他赶出去;难怪他说的自首变成了自杀……如果坐牢,他肯定保不住爱人的骨灰。
“丑哥,谢谢你。”
余丑知道她曾经的遭遇,柔声关心道:“清清,我们都能看出周董现在对你很好,不要为了那个混蛋放弃来之不易的幸福,只要你一句话,我想办法把他送回那个国家,亵渎亡者至少让他再蹲十年监狱。”
柳清清苦涩笑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仇得报该是畅快的,可她又觉得心口某个地方闷得慌,最终,她还是轻轻告诉余丑:“不用了丑哥,他已经死了,自杀。”
外面继续着热闹非凡的开业典礼,小小休息室显得很落寞,柳清清坐在折叠床上,为自己怀疑周锦程而可悲。
是的,在余丑这通电话之前,她以为是周锦程杀了周鹏飞,多可悲啊,她爱了这个男人八年,最后竟然第一时间怀疑这个男人杀了亲生儿子。
可悲……她对自己爱了八年的人已经没有丝毫信任了。
*
几天后,神态萎靡的周锦程来了,柳清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顺便为他做了一杯招牌奶茶。
“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吧,先喝点,无糖的。”
男人红着眼睛喝下去,一滴都不剩。
柳清清看着他,一时间徒生感慨,他老了,鬓边出现白发,眼角有了细纹,他是高高在上的周董,也是痛失爱子的父亲。
“周锦程,我们离婚吧。”
“清清,我们有孩子了。”
两人同时出声,同时诧异地看着对方。
周锦程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急急说道:“不!不要离婚!鹏飞已经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咱爸也要我带你回去,还有公司,你是公司第二大股东,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孩子,我和你的孩子,留着我们的血的孩子!”
柳清清的脑袋像是经历一场雷劫,噼里啪啦连连重击,炸得理智飘散,久久回不过神。
“什么……什么孩子?”
男人手忙脚乱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一张照片,像是献宝一样送到她面前。
仅这一眼,柳清清差点昏死过去。
那是国外某个合法代孕机构的恭贺书,恭喜他们一年前申请的代孕项目圆满结束,目前,新生儿已经安全度过观察期,他们可以随时接走。
柳清清这才想起来,一年前周鹏飞判决那天,她很开心,周锦程有些落寞,一直低着头。
那时他说:“清清,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她随口反驳:“用什么生?我肚子里连生孩子的器官都没了,生个屁啊。”
男人却指着街边一个广告牌说:“这个国家代孕合法,我们代孕一个孩子好吗?”
那时太开心了,再加上接待员说先留样做检查,各方面符合标准后才签署同意书,她就傻傻的留了样本,傻傻的想着如果真能有个孩子,既可以气死周鹏飞,还能圆她的母亲梦。
从那时到现在,她没有接到代孕机构任何通知,便以为当初的样本不符合胚胎条件,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周锦程突然说孩子已经出生,怎么可能不惊讶。
再看日期,正是周鹏飞的葬礼那天,也是奶茶店开业当天。
“周锦程,你混蛋!我没有签同意书!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敢这么做!”
男人刻意忽视她的愤怒,手指轻轻一划,翻出另一张照片。那是一个仍在襁褓的可爱肉包子,米其林轮胎似的小胳膊小腿十分笨拙,小脸圆圆的,五官像极了柳清清,眉宇间又跟周锦程十分相像,正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镜头。
一张照片就能融化一个女人的心。
柳清清感到心底某处被人戳了一下,又软又疼,所有愤怒消失不见,只剩一个母亲的天性。
周锦程见状趁机加油:“清清,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我们去接他回家好不好?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生活,你想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也好,继续经营奶茶店也好,我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是爱恨纠葛里最无辜的存在,不该承受成年人的过错。
最终,柳清清撤销了离婚诉讼,和周锦程一起去了那个国家。
在跟小肉包见面之前,代孕机构的工作人员按照流程告诉他们,孩子很健康,代孕妈妈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另外机构已经办好了各项证明,只要他们回国跟孩子做一份亲子鉴定就能正常落户。
柳清清心急,不等工作人员说完径直推开房门,见到了正在喝奶的小家伙。
好小,真的好小,照片里只觉得小家伙像米其林轮胎人,抱着肯定很费力,没想到居然这么小,护士一只胳膊就能轻松抱起,那奶瓶对小家伙来说简直像巨型水桶一样。
柳清清鼻子一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是她的孩子,虽然没有十月怀胎历经分娩,但这是她的孩子,拥有割舍不断的血缘的孩子。
奇妙的吸引力让她走到小家伙面前,动作娴熟地从护士手里接过这份珍宝,痴迷地看小家伙闭着眼睛喝奶的样子。
周锦程把母子俩圈进怀里,正想说些什么温情的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老宅管家的电话。
一家三口匆忙回国,因为管家说老爷子快不行了,知道他们是去接孩子,硬撑着一口气想见小孙子一面。
老爷子的身体本就不好,之前为了顾且的病到处奔走,后来发生阿昭杀人那件事,再后来听说顾且死在烟花厂大火之中,接连打击让年迈的身体不堪重负,近一年来,一直在医院的重点监护中渡过,周锦程也就没有把周鹏飞的事告诉他。
柳清清对老爷子并无怨恨,以前她为了搭上五爷进入夜色时,只有老爷子毫不在意别人说她是欢场女,反而严肃地告诉那些人,欢场怎么了,欢场女有情有义,比你们这些捧高踩低的富太太好多了,只要我儿子喜欢,她柳清清就是我周砚国的儿媳妇,轮不到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说三道四。
那时的老爷子中气十足,可以轻松应付整场宴会,谁不说他老当益壮,如今的老爷子却躺在重症监护病房,虽然只有手背上扎着液体,整个人的状态却犹如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