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四月,山顶积雪开始融化,顾且和“阿昭”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愈发默契。
“阿昭”努力模仿着她口中的阿昭,尽全力复刻城隍村的生活——在院中的花坛辛勤种菜,在寒冷的夜晚爬上屋顶看月亮。陆博宏也将私人用品全部搬来办公室,时刻跟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嫉妒的情绪疯狂滋长,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妒从何来。
其实陆博宏真的很像庄远,不是身材外貌那种像,而是对顾且的情感历程很像。他们最初都是怀着其它目的假意示好,却在不知不觉中弥足深陷,如果有人问他们喜欢顾且哪里,不置可否,他们回答不上来。
顾且身上有一种魔力,相处越久越能被她吸引,不说多么漂亮,骨子里那种偏执的脆弱感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护着护着,情感的天平自然倾斜。
当然,038也没能逃过这种魔力,慢慢的好像越来越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发呆也好,聊天也好,相拥而眠也好,什么都不做也好,那种隔离喧嚣、由心底散发出的惬意很让人着迷,甚至开始羡慕真正的阿昭,羡慕他能够在她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而顾且呢,浑然不知面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活在幻想中的世界兀自欢喜。
她会在番茄成熟时兴奋大叫:“阿昭阿昭,以前你说它长得快,结出果子几天就会变红,我终于看到它是怎么红的了!”
她会窝在“阿昭”怀里念诗词,如果“阿昭”理解了,她就兴奋地表扬道:“阿昭阿昭,你好棒,等你全部学会就能帮我上课了!”
她也会虔诚地接下陆博宏送的小礼物,不想在他脸上看到当年庄远失望的表情。
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好。
曲老说真是匪夷所思,淤堵那么严重的经脉竟然半年就恢复如初,从中医方面来讲,她很健康。蒋老说大脑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崩溃重启居然能主导身体状态,如果她的痛觉神经也能再生,那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总而言之,顾且在“爱情”的拯救下活过来了,虽然她“爱”错了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对阿昭来说,这个四月同样令人开心——楠楠醒了。
沉睡了四年七个月,楠楠苏醒后几乎没有任何后遗症,保守治疗也没有对她的智力、记忆造成任何损伤,秦振国说:“治疗效果很好,今后多运动还能长高,不用太担心。”
阿昭带着楠楠回到狗娃的小公寓。
文文和狗娃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两人盘算着小狗剩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总得有自己的房间,于是跟阿昭借钱买了套三居学区房,现在这里只有阿昭一个人住。
楠楠很懂事,醒来至今没有问过为什么不回曾经的小家,也没有提起陶嘉和顾且,只问这些年爸爸有没有消息?
阿昭不想骗她,这种事骗不过去,婉转回答说爸爸去陪妈妈了,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很幸福。
十五岁的小女孩应该念初三,可楠楠的学习进度停留在小学四年级,很难赶上来。国内学习氛围紧张,阿昭决定把她送到国外,一来外面学业宽松,二来想让她换个环境生活。
万万没想到,就在为楠楠办理出国留学的过程中,另一件好事接踵而至。
五月中旬的一天,很多客人像往年一样送来贺礼,只不过将名头从五爷寿诞换为二爷贺礼,出手依然阔绰。
阿昭看着面前成堆的礼物并不开心,因为楠楠的出国流程剩下最后一关过不去——担保人。
他自己虽然很有钱,但是名下只有夜色俱乐部,没有与国外关联的公司,大使馆说了,楠楠是未成年,必须有人进行担保,同时担任监护人的职责。
换言之,担保人必须是当地信誉颇高、没有案底的原居民。
阿昭捏着眉心焦思苦虑,最终还是放下自尊,选择求助顾崇安。他没有顾崇安的号码,每次联系都是通过卓兰转达。
卓兰很多年前就嫁给了顾崇安,看上去伉俪情深的两个人其实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们的结合是为了方便五爷传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五爷去世后他们也没有分开,依然对外保持着夫妻的身份。
电话接通,卓兰在那边柔和开口:“喂,阿昭啊,有什么事吗?”
阿昭客套寒暄几句,引入正题:“兰姨,我这边有点事想请舅舅帮忙。”
“他……他最近脱不开身,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阿昭没听出对方闪躲的语气,耿直回答:“我想送我妹妹出国读书,可是那个国家需要本地人担保。兰姨,你知道的,这几年我的接触面只有夜色,实在不认识那个国家的人。”
卓兰似乎松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柔和:“有些国家确实是这个规定,这样吧,你带楠楠来京市,我找找崇安的老朋友,应该没问题。”
“好,谢谢兰姨,我们明天就到。”
阿昭正打算挂电话,听筒里忽然传来顾崇安的声音,好像提起了神童。果不其然,卓兰下一句便问:“对了,小童最近怎么样?抓到那些人了吗?”
神童费尽心思骗大家他是去旅行,绝对想不到全被肖震破坏。
肖震为了阻止庄芸和瘾君子在一起,故意向领导申请多地联合行动,于是,这件本该暗查的案子变成了明查,再加上绑架地点是个边陲小城,此种恶性事件非常引人注目,当地电视台“舍生忘死”全程拍摄,一经播放,瞬间暴露了受害者的信息。
神童的母亲看到新闻后一病不起,至今还在长期住院。
既然上了新闻,顾崇安和卓兰肯定也知道,问出这些话不奇怪。
阿昭装出一副遗憾的口吻:“兰姨,没有抓到,听说那些人是冲着庄芸来的,庄芸干缉d警的时候树敌太多,警方查无头绪,我这边也查过几路人,没什么线索。”
卓兰又问:“那小童呢,还在戒断所吗?”
“前段时间出来了,他不肯见我,一直住在庄芸家。我让二宝给他送了些钱,暂时没有把他妈得病的消息告诉他。”
“唉……你做得对,暂时不要告诉他,等他完全康复再说吧。”
“嗯,我明白,您放心。”
挂断电话,阿昭想到神童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心情大好。
康复?呵呵,痴人说梦!
现在的神童就像公园里得了脑梗的大爷,出行需要搀扶,吃饭需要人喂,连在家里都得随身带着尿袋,更不用说什么生活自理。
庄芸倒是不嫌弃他,离职后尽心尽力照顾左右,只不过这份耐心能消耗多久呢?
心情好自然看什么都顺眼,手边有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打开一看,是块品相极好的翡翠原石。
恰好二宝敲门,阿昭招招手唤他走近:“拿这块翡翠做个玉牌,我要送神童。”
二宝伸手接过来:“牌子上刻什么?”
“什么都不刻……”气势内敛的男人稳稳靠在椅背上,轻飘飘吐出五个字:“平安无事牌。”
“好,我马上去办。”二宝应声出门,没听出阿昭语气里的嘲讽。
神童的现状尚且如此,席家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的席家可以说只剩一具空壳,若不是政府担心数千职工失业,席家早就该破产清算,绝对维持不到现在。
听说席铭洲找来某个财阀想融资重组,结果因为那财阀是外国人,政府当场予以干涉,警告他如若外资入股,那么席氏集团在国内的一切便利将会不复存在。
这对实业公司来说无异于自找麻烦,席铭洲只好作罢。
阿昭放过话,只要席家对外宣布婚约作废,他可以联合沪上几家企业共同注资,可是席铭洲迟迟不肯答应,还说除非顾且亲口说出来,否则席家绝不会取消婚约。
其实阿昭不想对席家赶尽杀绝,他是恩怨分明的人。
小时候每年入冬时节,席氏集团总会送来很多扶贫物资,听说也有捐款,只不过县里贪走了,落在村民手里的就只剩棉被、米面油之类的硬通货。
阿昭是村里的灾星,也没户口,发物资的人完全可以不给他,但是人家给了,既没有露出怜悯的眼神,也没有心存歧视,大大方方塞进他怀里,让他渡过很多个没活干就没饭吃的冬天。
这是恩。
而家人遇害这件事,虽然不知道席家发挥了什么作用,但他们兄弟俩站在现场冷眼旁观,势必要为自己的站位付出代价。当然,还有席铭洲纠缠顾且这件事。
这是怨。
恩怨不可能抵消,所以阿昭心中的搞垮席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赶尽杀绝,而是借此逼迫席铭洲取消婚约,顺便发泄怨恨而已。
事到如今快五年了,姥爷的尸体一直找不到,海边生活过的手下告诉他,绝大多数坠海的人都找不到尸体,要么被海浪冲进深海,成为小鱼小虾的食物,要么进了大鱼的肚子,尸骨全无。
阿昭给姥爷立了衣冠冢,就在张峰和张慧的墓格旁边,还有一格存放着大伟的骨灰。四个墓格从最下面一层换到中间层,价格翻了不止两倍,换来的是每天有人供奉香火。
第二天下午,阿昭带着楠楠和狗娃到达京市,卓兰已经安排好了签证事宜。
比预想的简单太多,跨国企业背书,京市市长作保,再加上转入那个国家一些资金,楠楠的长期留学签证仅仅半个小时便搞定,只等八月底入校报到就好。
阿昭当即吩咐狗娃带着楠楠从京市直飞那个国家,用仅剩的三个月时间买房子、熟悉环境、以及锻炼生活自理能力,等到楠楠开学再回来。而他自己跟着卓兰回家吃饭,见到了今年的第二份惊喜。
——顾崇安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