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在小公寓找到阿昭的时候,阿昭正在睡觉,唤了几遍也叫不醒。
正常人不该这样,二宝急忙联络周延,周延过来一看,确实是睡觉,安慰他说可能这几天在京市累坏了,睡得比较沉。
直到半夜四点,阿昭才从深度睡眠中醒来,腰酸背痛,右腿与假肢接触的地方更痛,像是徒步走了很多路。
公寓里备有拐杖和轮椅,在客厅,他得单脚跳着去拿。刚打开卧室门,一眼看到沙发上的两个人,眼神顿露杀意。
二宝耳力较好,听到动静迅速清醒:“二爷,你终于醒了。”
阿昭睨了一眼还在睡的周延,语气冷淡:“你们过来有什么事?”
“啊???”二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念一想,可能人睡了太久,脑子迷糊着,“二爷,你不是让我安排几个人陪崇安哥上船吗,我来汇报一下安排了谁。”
阿昭愣了几秒,脑袋里像是过电一样滋滋发麻,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过去经历过,但又想不起来。
他压着声音问:“安排了谁?”
“都是信得过的人,四个夜色的打手,两个懂点拳脚的姑娘,还有以前在山庄枪法前三的兄弟,总共九个人。”
“把人撤回来。”
“???你不是说崇安哥一个人目标太明显吗?”
“这么多人,目标岂不是更大?照我说的做。”
“……是。”
阿昭看看依然睡着的周延,眼神冷的像刀子:“二宝,你把小舅舅送回去吧。”
“那你一个人……”
“我没事。”
周延是实实在在累坏了,几台手术连轴转,这一觉睡得极沉,就连二宝背他出门都没醒,因此,向来观察入微的他没有看到阿昭阴狠愤恨的眼神。
这眼神不对劲,至少不像过去任何时候的阿昭,这眼神很冷、很尖锐,似乎蕴含着滔天怒火与恨意。
两人一走,阿昭立刻跟余丑联络。
“两个小时后码头有艘渔船出海,顾崇安在上面,把他给我扣住关起来,以后有用。”
“是,我马上去!”余丑刚想挂电话,听筒里又传出声音:“办完这件事去一趟南非,把卓兰也给我带回来。”
“关在一起吗?”
“对,每天给卓兰喂点药,顾崇安废了,我要他天天看着心爱的女人无能为力。”
“……是。”
此刻的阿昭对这个世界充满恨意,再狠再毒的报仇方式都不足以抵消半分,尤其憎恨顾且、憎恨五爷、憎恨当年站在笼子外的所有人。
8月28号,往年这一天他总想着是她的生日,可现在,他只记得今天是五年前发生惨案的日子。
先是打发二宝出国换狗娃回来,让他留在国外陪读;
再去安排人故意接近神童,引诱神童复瘾;
最后,办了一件出气的大事——掘了五爷的坟。
野狗分食白骨,野火烧尽棺木,连墓碑都泼满屎尿,而后推进坑里夯实,将这一小片墓地平个干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顾且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涔涔。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自从和“阿昭”幸福圆满之后,梦这个东西像是赌气离家的逆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今天午睡梦到了一张脸,十分陌生却又感到熟悉,她不知道这张脸是谁,只能感受到这张脸上的眼睛很爱很爱自己,可是爱意骤然变为恨意,如同寒刃一般死死看过来,像是要用眼神将她灼穿。
惊醒幅度太大,坐在客厅看书的陆博宏第一时间跑了进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只是做噩梦。阿昭呢?”
陆博宏抿抿双唇,极不情愿地走去隔壁找038。
今天是顾且的生日,038前些天让管教跟他家里人联系,买了很多礼物送来,陆博宏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对方咬着笔杆写祝福语的场景。
“她做噩梦了,找你。”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陆博宏的语气很差。
038立刻放下笔起身:“我现在过去。”
朝夕相处这一年,顾且对“阿昭”的依赖与日俱增,几乎到了时刻必见的程度,当038快步跑来拥住她的时候,她像受惊的小猫一样拱在他怀里不愿松手。
“怎么了?听陆医生说你做噩梦了?”
“嗯,”她的声音糯糯的,带着令人心疼的委屈,“梦见一张脸,好像要飞过来吃了我。”
“哈哈……告诉老公是谁,老公帮你打他,我看谁敢吃我老婆。”
顾且扑哧一下笑出声,本就在人怀里的身子又往上拱了几分。
“老婆,别拱了,你老公是个正常男人,再拱忍不住了。”
“这儿是监狱,不让你为非作歹。”
038欲哭无泪,整天抱着风情万种的心爱尤物却不能吃,只能无数次压下眸底欲望,承受着小女人狡黠的肆意戏弄。
陆博宏走进来打断两人的温情,嫉妒中带着愉悦地戳破泡泡:“抱再紧也只剩一个星期了。”
是的,贺家那位老爷子舍不得几年不见孙子,堂而皇之下令减刑,将原本四年的刑期生生砍掉一半。
顾且露出半张小脸:“什么一个星期?”
038咬着后牙瞪了陆博宏一眼,可惜对方不在乎,偏偏怀里的女人又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一遍遍追问“阿昭,什么一个星期啊?”。
无奈,他随口扯谎:“就是……就是我还有一个星期就得走了。”
“为什么?你不是来陪我的吗?”
“是来陪你,但是我得犯点小案子才能进来,现在我的刑期到了,人家监狱要赶我出去。”
“啊……”女人委屈地松开手,小嘴噘成亲亲样。
陆博宏对这样的顾且毫无抵抗力,伸手想要揉揉她的头,胳膊伸到一半,038眼疾手快一巴掌打落,护崽子般怼道:“我自己老婆自己哄,用不着你。”
说完又把女人拽进怀里,温柔的不得了:“乖,只剩一年而已,我在外面给你赚钱,你在里面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等你出狱那天,我八抬大轿来接你,好不好?”
现在的顾且很好哄,或许是因为幸福生活将她宠成了小女孩,或许是因为潜意识对“阿昭”的无条件信任,她欢快地点着头:“嗯嗯嗯,我会乖乖地跟陆医生学习,他说我学得很好,以后可以考个心理医师证书呢。”
038打心底不想顾且跟陆博宏过多接触,谁知道这个懂催眠的男人会不会趁机搞小动作,万一哪天老婆想起……
“陆医生那些太枯燥,咱不学了,不如我给你弄点画画的工具,以后咱俩有了孩子,你可以教孩子画画。”
顾且愣了愣,想到乔未生把曼丽做成画的画面,本能想要拒绝,可又舍不得反驳“阿昭”的好意,只得以沉默表示默认。
在察言观色方面,038远远不如陆博宏专业,比如现在,陆博宏看出顾且甚是微弱的抗拒,而038大大咧咧跟她讲哪个风格更好学。
晚上给顾且庆生,万小棠破例同意三个年轻人喝点酒,毕竟038快出狱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估计他们今后没什么机会见面。
038从自己房间抱来两个大箱子,推到顾且面前:“老婆,生日快乐!”
女人探头看看,全是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兴奋地像兔子一样蹦到男人怀里:“谢谢老公!不过……怎么这么多啊?”
男人宠溺笑着,一个一个从箱子里拿出来:“这个是初生旦礼,这个是周岁的,这个是两岁的,这个是三岁的……”一边说一边拿,直到顾且身后的沙发满满当当,这才拿到最后一个:“这个是三十岁的,明年今天我不能陪你,提前先把礼物送给你。”
“阿昭……”
“不要太感动哦,我跟小说里学的。”038一向玩世不恭的笑脸突然变得严肃,眼神亦随之深邃起来:“老婆,我这么用心,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顾且不明所以:“什么事啊?”
“你能不能记住一个人,如果未来某天需要帮助,随时去京市找他。”
“谁啊?”
“他叫贺霆山,恭贺的贺,雷霆的霆,山海的山。”
一直坐在旁边当看客的陆博宏震惊不已,这是什么意思?038为什么要把真名说出来?难道堂堂贺少爷假戏真做,喜欢上顾且了?
这一刻陆博宏才产生真正的危机感,他一直以为038对顾且是做戏,所以过去那些被嫉妒折磨的时刻什么都没说,总想着等这尊大佛出狱,两人就会断了联系,到时候他再慢慢走进顾且的心。
可是现在,大佛留下了名字,那就代表他并不想跟顾且划清界限。
瞬息之间,陆博宏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是没有机会离开这里的,入职前大人物说过,一旦进来工作就是一辈子的事,清闲、工资高、编制内最稳妥的铁饭碗,还有直系亲属各种优待福利,总而言之,这么好的待遇就是为了弥补终身不调动的条件。
包括他的老师,上一任心理治疗师,好不容易博士毕业留校任教,却只带了一届学生就被调到这里,直到六十岁退休才能离开。
顾且还有一年出狱,他不可能在一年内打破寺庙的制度,不可能调走,更没有资格辞职。
如果顾且愿意接受他,那么他们可以在山下的县城陪伴终老;
如果顾且不愿,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京市跟“阿昭”在一起,或者回沪上跟阿昭在一起。
不!绝对不行!
她眼前的“阿昭”是贺家独子,不可能让她成为贺太太;
现实中的阿昭是背叛她的人,同样给不了她幸福。
陆博宏的眼神暗下来,心里默默盘算着一年内必须治好顾且,只要她对这两个男人彻底失望,那么自己总还有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