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平时很少来夜色,外面人只知道他是二爷手下,负责管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吧,其实他的主要工作是帮阿昭处理投资事宜,跟夜色没什么牵扯,自然不多来。
阿昭正在睡觉,狗娃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阳台上抽烟,思考用什么方法搞到血样。
他听二宝和文文说过当年的事,细节不清楚,大概意思就是阿昭陪楠楠去夏令营的时候跟陶嘉搞在一起,回来时陶嘉怀了孕。
然后顾且气不过开枪杀人。
再然后阿昭出庭指证、顾且服刑坐牢、陶嘉生了女儿开始要钱……
太紧密了,环环相扣的太紧密了,如果孩子根本不是阿昭的种,那就说明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阴谋,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陶嘉主导的阴谋。
不行!阿昭月底就要跟陶嘉结婚了!
要么拿到实质证据拆穿说谎者的骗局,要么必须想办法推迟婚礼,至少推到顾且出狱,才有可能拉回阿昭的偏执。
忽然,身后办公室传来挣扎的叫喊,狗娃以为出事,没有片刻犹豫奋力撞门,谁知这道门只是虚掩着,实实在在让他摔了个狗吃屎。顾不上疼痛,迅速起身朝后面休息室跑去,这才发现床上的男人正在梦魇。
阿昭梦魇是常事,过去在小公寓合住时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回,这次也不例外,许是又梦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
狗娃把人唤醒,递上一杯水轻声问:“又梦到了?”
冷汗涔涔的阿昭有些恍神,察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自从顾且坐牢……不对,应该是更早以前,大约第一次发现身边躺着陶嘉的时候,他总会时不时做同一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头顶有只巨大无比的手,每根手指拴着一条线,分别捆住他的四肢和脑袋,大手动一下,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往前走一步。
大手操纵他走进一间房,房里的床上躺着个白裙女孩……
大手控制他坐上证人席,一字一句给最爱的女人定罪……
大手驾驭他奔向无底洞,洞里藏着无尽的懊悔和悲伤……
他很害怕,但不知道怕的是被操控的无力感,还是见到无底洞里的东西,每每惊醒,总是一身冷汗和狂躁不已的心跳,神思恍惚。
手中水杯见底,恍惚劲儿总算过去:“哥,你怎么来了?”
“早上我和文文去看了秦姨,没把你的钱给她。”
“为什么?”
“你已经帮我们太多,这次不能再插手了。我刚才让阿丑陪文文去找秦莹莹,找到后直接把人送到戒断所,算帮秦叔秦姨最后一次。”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阿昭脸上尽显疲惫,衣服上也有浓重的酒气,狗娃灵机一动,想到取血样的办法。
“二爷,咱们去做个体检吧,你这几年太拼了,查查身体不是坏事,顺便咨询一下你那个梦。”
床上的男人有些烦躁,皱着眉拒绝:“不去!医院能是什么好地方,没病也给人查出点病。”
狗娃耐着性子哄他,条理清晰:“二爷,你梦魇动静挺大的,以后吓着陶嘉囡囡怎么办?还有,我和文文领证的时候人家民政局要看婚检报告,你月底就要领证了,怎么着都得做一次。”
阿昭沉默了一阵,天知道他对结婚这个词有多厌恶,可是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疯狂催促——赶快跟陶嘉结婚……赶快跟陶嘉结婚……
“行,你帮我安排吧,顺便叫上嘉嘉一起。”
狗娃点点头,心里想着干脆一步到位将万豪的血样也取了:“我安排个团检吧,姑娘们体检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还有酒吧那边五十多个人,加上前院闲庭、市里的公寓酒店,还有翡翠轩的员工,大家都做一下,咱们用人也安心。”
阿昭一向不管这些小事,合上眼皮挥挥手,算是默认同意。
狗娃一出门,床上的男人蓦然睁开双眼,神色不明。
这是他第N次听到那个声音了,不是在梦里,而是在脑海里。那声音雌雄莫辨,似乎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每当他对陶嘉产生一丝厌恶时,那声音总会适时出现,用一句重复的话淹没所有理智。
阿昭知道……夏令营那只鬼从来没走过,一直蛰伏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他不爱陶嘉,可是那只鬼偏要他爱,一次次占据他的身体、控制他的思维,一次次向外人演绎宠妻无度的景象。
身体和心好像分成了两个部分……这样说不对,应该是心和心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在操控,一半在挣扎。
手机忽然乍响,铃声是囡囡稚嫩的声音——“爸爸接电话、嘻嘻爸爸接电话”,阿昭拿起看,屏幕上是家里保姆的名字。
“萍姨,有事?”
“二爷啊,你快去幼儿园接囡囡,刚才老师打电话说囡囡发烧了,我急着下楼又把脚崴了,你快去看看吧。”
“嘉嘉呢?”
“太太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阿昭太阳穴蹭蹭地跳,心里刚刚反上厌恶的情绪,那个声音又出来干扰,于是,他的下一句变成“别打扰嘉嘉了,我去接囡囡看医生。”
余丑不在,他的腿也不能开车,路过闲庭时刚好看到王卫民在检查供货商送来的酒,顺势扬手一招,将人唤来身边。
“王经理,你开车了吗?”
“开了,在门口停车场。”
“走,载我去市里接孩子。”
“好。”王卫民没问什么,将未完成的工作交给其他人,载着阿昭朝市区驶去。
王卫民和二宝一样,蒙受五爷恩惠多年,心里认定的主子只有顾且。他对阿昭本来挺喜欢的,勤劳肯干又待人和睦,想着小太太掌权后肯定不会亏待亲弟弟,听他的话就是听小太太的话。
是的,王卫民至今仍以为阿昭是顾且的弟弟,再加上顾崇安和卓兰认亲那件事,所有人都想当然的认定阿昭是顾且的表弟,血缘至亲。
改观从陶嘉一夕之间空降姑姑的位置开始。
陶嘉没有气场、不懂管理,逢人便说自己是夜色老板娘,要多张扬有多张扬。
老员工们都听过五爷的交待:夜色可以有很多个老板,但是永远只有一个老板娘。
换言之,大家不必在乎谁当家做主,夜色永远是小太太的东西。
陶嘉居然敢自称老板娘?!
因为这个,夜色走了不少老员工,闲庭也失去了钟老这块金字招牌,可阿昭并不在意,甚至最近这一年根本不让别人提起顾且的名字,提了就开除,连他自己袒护闲养了好几年的王文文都没有例外。
王卫民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笑模样,唯独见了阿昭,嘴角几乎不会上扬。
很快,幼儿园到了,老师抱着囡囡已在门口等了许久。
阿昭匆忙下车接过女儿,语气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老师也担心,顾不上对大佬害怕:“吃过早饭就开始上吐下泻,现在发烧了,38度,赶快去医院!”
作为父亲,第一反应应该是孩子的安危,可阿昭显然没有这种本能,急归急,脑子里想的却是幼儿园的伙食不干净,恶狠狠地撂下话:“叫你们园长来医院找我。”说完抱着囡囡上车,命令王卫民立刻开往最近的医院。
好巧不巧,距离幼儿园最近的医院就是周延的医院,更巧的是他们在这里碰到了狗娃。
狗娃办事利索,刚刚得到阿昭同意立刻跑来找周延,以全体员工体检的名义商量具体事宜。周延是顾且的小舅舅,不会跟陶嘉一伙,也不会受外来威胁,所以狗娃悄悄将自己怀疑的事说出来,希望周延帮助他暗中做鉴定。
事关顾且,周延没有半点推辞,就在两人说定散场的时候,老天帮了他们一个大忙——阿昭抱着囡囡来了。
经过一番化验,儿科大夫给出的结论是肠胃炎。
囡囡有轻微便秘的情况,加上昨晚聚餐时吃了太多海鲜,寒凉刺激肠胃,引发急性肠胃炎。
这时幼儿园园长赶来,阿昭自知理亏向人寒暄道歉,狗娃瞄了周延一眼,周延微微点头示意已经留下血样。
接下来只需抽取阿昭的血样就能得到结果。
狗娃踱步走到男人身边,趁机说道:“二爷,囡囡睡了,正好你早上也没吃饭,趁这功夫体检吧。”
阿昭点点头,任由护士取血、测血压、测心率。
拿到血样的周延立刻找借口离开,狗娃看着他的背影,衷心祈祷是自己多心,否则……这一切就太可怕了。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阿昭打电话的声音:“万豪,嘉嘉在店里吗?”
“……”
“什么?她对了一夜账?你们那边的财务是干什么吃的!”
“……”
“算了,正好她现在空腹,你让她到这边的医院来,囡囡肠胃炎,她也过来做个婚检。”
狗娃听不到电话对面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心如鼓锤,慌张地夺过手机按下挂断。
阿昭不解:“哥,你干什么?”
狗娃大脑空白,幸好面前的小护士替他解了围:“先生请不要说话,会影响测量结果的准确性。”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只剩血压仪迅速充气慢慢放气的声音,如同狗娃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