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在七楼,顾且提着裙摆走出电梯,险些被眼前的浪漫迷了眼。
无数荼蘼立在两侧,不是常见的鲜花铺路,而是娇蕊上墙,颜色各异的花朵拼成照片,左侧一面是阿昭,右侧一面是陶嘉。
走在当中,像是突兀的闯入者、截断金童玉女的大恶人。
有位服务员过来:“小姐,请出示请柬,我带您去座位。”
“没有请柬,我……是伴娘。”
服务员露出鄙夷的神色,酒店名声在外,发生过不少外人混进宴席白吃白喝的事情,那些人拿不出请柬,几乎都会说自己是伴娘伴郎或者新人的亲属,所以她们这些服务员已经司空见惯,按照规定圆滑办事。
“小姐,没有请柬无法确定您的座位,请您在这里稍候,等新人入场时再进入。”
“好。”
服务员走了,顾且站在阿昭的花朵墙前静静等待,她没有妄想这场婚礼突生变故,而是想着见到阿昭问问舅舅和兰姨在哪里。
身后的电梯门打开,走出几张熟悉的面孔——傅滨、傅奕年、周砚国、周锦程和柳清清。
“傅董、周总……”顾且一一礼貌问好,可是他们只是看她一眼,随后像是不认识一般擦身而过,唯独柳清清停了下来。
“小太太,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和周总和好了?”
“呸,谁跟他和好,”柳清清白了一眼几米之外等候她的男人,不屑地说:“要不是他那混蛋儿子还没判刑,我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顾且笑笑,看着小女人这一身珠光宝气,再看看男人那一副愧疚的神情,心下了然。“去吧,人家等着你呢。”
“你怎么不进去?”
“我等一会儿。”
“好吧,你快点进来哦。”
“嗯。”
随着柳清清和周锦程的离开,电梯里陆陆续续走出不少宾客,有的很面生,有的很熟悉,其中熟悉的大都是夜色的客人。
起初顾且会礼貌问好,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几次之后便不再问了,静静立在一旁低着头发呆。
忽然,一声万分熟悉的称呼闯进耳朵,她身心均是一僵,继而面前出现一双纯白运动鞋,视线上移,看到了比自己还高的小丫头。
是楠楠。
“嫂子?……且且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楠楠很惊讶,今天是顾且本该出狱的日子,为此二宝一大早就去了监狱门口等着,为什么她会站在这里?
顾且眼眶蓄着泪,鼻头泛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楠楠啊,长成大姑娘的楠楠,健健康康站在面前的楠楠,没有怨恨她的楠楠……
“且且姐姐你怎么了?别哭啊,哭得妆都花了,你……”楠楠突然闭上嘴,上下打量着顾且的穿着,小脸顿时凝重:“你不会是想抢婚吧?且且姐姐,我哥和陶老师好不容易举行婚礼,你别来破坏了,行吗?”
顾且拼命摇头,想伸手抱抱自己亏欠的小丫头,可是小丫头后退一步稳稳躲开,附带说出冰冷刺骨的警告:
“且且姐姐,之前的事情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哥哥才那么做,但是现在你该明白,哥哥喜欢的是陶老师,哦不对,我该叫嫂子。因为你,他们的婚礼推迟六年,小囡囡明明是我们家的宝贝,却被外人说是私生女。且且姐姐,算我求你了,今天别闹事行吗?”
顾且看着眼前略带愤恨和祈求的小丫头,百口莫辩。
就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是卓颜阿姨和蒋叔叔,还有小北哥和白杨叔叔一家,他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漠然走开,而是停在她和楠楠身侧。
卓颜不认识楠楠,直接选择无视,朝着顾且柔声开口:“且且,你这身……跟我们坐一桌吧,我们可以聊聊天。”
所有人和楠楠一样,看到顾且的穿着打扮第一反应就是抢婚,不等顾且说什么,卓颜和沈秋一左一右拉着她朝宴会厅走去,生怕她破坏今天的婚礼。
双臂被人扶着,严格来说,像是被人架着,顾且回头看了楠楠一眼,发现她重重松了口气,一脸庆幸的表情,忍不住低下头苦笑一声,心底一片荒凉。
好累啊,干嘛要来这里呢,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一觉,找个寂静的海滩坐一坐,找个荒芜的角落歇一歇,哪个都比待在这里好啊。
她是真的想离开,但也是真的不能离开,确定舅舅和兰姨的安全之前,她只能违心地坐在这里。
婚礼现场很高调,这种高调并非场面多么宏大、布置多少装饰,而是座无虚席的客人和后面一整排摄像机。
顾且听到身旁的对话。
沈秋阿姨问:“后面那些有官媒吗?”
白杨叔叔仔细看了一圈:“没看到官媒的标志,应该是些个人媒体。”
随后小北哥插了话:“现在这个时代,个人媒体的影响力不比官媒小,况且今天是丑……”声音戛然而止,小北哥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急忙咽下后面的话,以喝茶掩盖。
司仪在台上测试话筒,顺便宣布二十分钟后仪式开始,顾且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白瓷碗碟,不合时宜地想起过去。
……
“姐,你们大城市娶媳妇需要多少钱啊?”
“不一定啊,条件好的几百万,普通人家几十万,也有人选择旅行结婚,那种更少,几万块就够了。”
……
“阿昭,你们村里娶媳妇需要多少钱?”
“娶的话不知道,要是买的话,前几年是8888,这数吉利。”
……
8888,应该不够今天一桌酒席吧,嗯,肯定不够。
与此同时,新郎休息室的工作人员正在承受骇人的低气压。
阿昭紧紧捏着手里的U盘,一句话没说,却比狂躁暴怒更让人害怕。
一旁的邵杰不知老大为何皱眉,想问不敢问,只得小声提醒:“二爷,时间差不多了。”
“滚!”
没人知道阿昭这是怎么了,今早出发时还好好的,仅仅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便脸色铁青、眼底猩红,额上青筋像要跳出皮肉,看上去特别恐怖。
邵杰没办法,眼看入场时间越来越近,选择求助陶嘉。
他走到隔壁房间,造型团队仍在为新娘处理细节,陶嘉从镜子里看到他进来,原本喜悦的脸上多了疑惑。
“你进来做什么?二爷呢?”
邵杰虽然不喜欢陶嘉的高傲语气,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劝二爷换衣服,他向前走了一步:“陶小姐,你过去看看吧,二爷可能头疼。”
“头疼?给他吃两片止疼药呗。”
“药买回来了,但是二爷不让任何人靠近,我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有点纠结。”
陶嘉瞬间变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暗暗嘀咕:“怎么这次失效这么快?”说完不等造型师结束,提起裙摆往外走。
推开房门,一眼看到阿昭站在窗口向外眺望,手中紧紧捏着一块拇指大的金属物体,她知道,那是今天婚礼最精彩的载体。
“二爷?”
男人缓缓转过头,双眼布满血丝,眼神空洞无光,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劫难,看上去愣愣的缓不过神。
陶嘉将邵杰关在门外,迅速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玻璃杯,紧接着大叫一声“顾昭”,重重摔下去,可是男人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失效了吗?心理暗示失效了吗?
聪明如她,低头思索间隙,很快找到“失效”的原因——酒店房间里铺着地毯。
玻璃碎在地毯和地面的声音差别很大,大到足以让受控者接收不到讯号,于是,陶嘉拿起另一个玻璃杯,扯着阿昭走进浴室,在坚硬的瓷砖地面再次重摔。
几秒钟之后,阿昭的意识开始混沌,比过去任何一次受控都要快,这也代表着他即将陷入深度睡眠。
“不能睡!”陶嘉厉声发令:“好狗,坚持一会儿,婚礼结束再睡。乖,现在把U盘交给邵杰,让他待会儿投放到大银幕上面,主人赏你很多亲亲。”
眼看阿昭的眼睛慢慢变得幽暗,她知道,自己再次成功了。
*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各位好友,大家中午好,今天我们相聚在此,共同见证顾昭先生与陶嘉女士喜结良缘。现在,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人入场!”
优雅的婚礼进行曲响起,厚重的鎏金大门缓缓而开,伴随着第一捧花瓣洒出,陶嘉挽着阿昭的胳膊踏进宴会厅。
镁光灯下,新郎的英俊、新娘的美丽成倍放大,迎接他们的是无数赞美之词、无数掌声。
顾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双手被两位阿姨死死按住,生怕她冲过去破坏这份唯美。
不会的,她不会破坏,她只是想问舅舅在哪里,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卓颜阿姨,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他舅舅和兰姨在哪里。”
卓颜神色一顿,悄悄与蒋南洲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回话:“且且啊,你舅舅和舅妈去年就……你还好吗?”
顾且没吭声,这种时候不适合解释太多,而且她也没想好如何让人相信舅舅和兰姨还没死。
台上的司仪声情并茂,滔滔不绝说着吉祥话,陶嘉满脸幸福的笑意,美得不似凡人,而阿昭似乎很困,止不住地打哈欠。
就在他们即将迈上舞台的时候,那位时尚总监有些紧张地走到阿昭身边,小声低语。
“二爷,顾小姐一直坐在宾客中间,那个香水……”
阿昭转头,准确无误地在一众宾客中直视顾且,眸色猩红。
“算了,没有香水也不会影响结果。”
仪式继续,宣誓、交换戒指、亲吻新娘,顺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