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味道安抚着味蕾,五个人开开心心吃了顿饭,没人不合时宜地提起过去,没人追究故事的结局,好像这就是普普通通一餐饭,你为我夹菜,我为你添粥,和睦又安心。
二宝问她愿不愿意见见楠楠,楠楠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还活着的人,十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总该见见。
顾且其实很想见的,但她不敢去赌小丫头有没有原谅自己,站在楠楠的角度来看,她亲手杀了她的家人,又害得她哥坐牢,说是血海深仇都不为过,万一这次见面出岔子,可能会连累很多人。
“算了,楠楠交给你我很放心,以后要好好待她。”
“嗯,我一定会的。”
*
次日,蒋南洲亲自抵达沪上,并且安排了包机直达,不需要顾且绕去京市乘机。
她有些意外:“蒋叔叔,斯宾塞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蒋南洲捏着眉心的样子很疲惫,不过还是耐心回答:“没有,白杨还在那边善后,我得回来保证罗伯特和阿曼达的安全。”
“哦,他们去了春城,那里景点很多,应该会待一阵子。”
“我知道,所以我先来沪上送你登机,你回去了我才能安心。”
飞机攀上万里高空,顾且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海,脑海里不禁在想,自己上辈子究竟做过多少恶事,惹来这辈子不得安宁的半生悲苦,可下一秒又觉得不对,应该是上辈子积下多少功德,换来这么多人真正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甚至为自己而死。
自从得到周老先生的批命后,她对因果之事深信不疑,说是迷信也好,说是寄托也罢,总觉得两年后阿昭出狱会是整件事情的结局。
矛盾的心理一直在,既希望快点看到结果,又希望它晚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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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开始,顾且陆陆续续收到国内的信,信封是李叔律所的信封,信纸是监狱抬头的信纸,通篇“我爱你”,没有署名。
这一年,辛歆在小岛基地住了两个月,贺霆山没有去找她,她没有再来打扰顾且,听蒋泽安说她回国了,可能入职了某个小公司,也可能继续学业,总之与大家断了联系。
这一年,蒋叔叔和卓颜阿姨一直陪着罗伯特和阿曼达畅游国内,听说他们很喜欢厦城一座小岛,打算在那里买间院子。
这一年,皮特带着余丑离开几日,回来后已经成为合法夫夫,余丑因为脸部做过手术没什么表情,皮特却开心的像个孩子,随时随地撒狗粮,上演一出哄妻折子戏。
这一年,因为辛歆的离开,贺霆山忙到脚不沾地,顾且问他后不后悔?要不要把辛歆找回来?他说不要,不是落不下面子赌气,而是真的不打算再跟对方产生瓜葛。
令人意外的是,辛歆走了,贺霆山的事业居然更好,从网红公司升级成电影公司,可谓春风得意。不过中间也有糟心事,剧组乘坐的轮船遭遇风浪,全组人无一生还,为此,贺霆山赔了一大笔钱,好在事情没有闹大,贺霆山也没有被此击垮。
看呐,王子和灰姑娘只是童话故事,现实中除了门第之见、地位之差,还有感情,不爱就是不爱,王子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又是一年花开花落,二宝和楠楠结婚了,他们知道顾且不能参加婚礼,特意寄来一大箱喜糖。
顾且想给他们随一份厚礼,这才发现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五爷的遗产捐给中医学院了,名下那座小城堡不能转卖外姓,这些年没工作没收入,还真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她想起了阿曼达给的红包,虽然很薄,至少可以买些小礼物寄回去,翻出红包一看,里面不是钱,是一张支票,一长串0挂在后面,有点眼花。
阿曼达阿姨竟然给了她一千万!
斯宾塞家族这么阔绰吗?一千万……见面礼?
钱太多了,她不敢动,几番周折联络到罗伯特,又费尽口舌说服阿曼达收回,这才稍稍安心。
她给二宝和楠楠寄去一张明信片——【祝百年好合、余生幸福。】
*
时间就这样平稳地走着,不快也不慢,静静走到阿昭出狱的日子。
顾且以为这次终于等到大结局了,没想到只是自己的结局。
这个季节风很轻,独属秋日的凉爽惬意覆盖着每一寸空间,身体很舒服,心也很舒服。
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最早一班,算上时差的话,飞机落地后赶得及阿昭出狱,然后他们直接坐火车去藏区,为这段怨侣之路找到出口。
因为小北哥的支持,罗爷爷和罗杰叔叔不再阻拦,皮特和余丑则是打算跟她一起去,唯独贺霆山,闷闷喝酒一言不发,连平时那股吊儿郎当的痞气都不见了。
晚餐后余丑和皮特回房收拾行李,顾且帮女佣洗碗收拾,洗着洗着,身后传来贺霆山的声音。
“回国见他就这么开心吗?”
顾且手上动作一顿,没有回头:“我看上去很开心吗?”
男人朝女佣摆摆手,女佣心领神会退步而出,将杂乱的厨房留给他们。
静默片刻,低哑的嗓音再次传来:“且且,不去见他行不行?”
顾且:“抱歉。”
贺霆山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稳稳停在厨房正中央,声音带着愠气:“不要说抱歉,我问你不去见他行不行!”
“你小声点,罗爷爷要休息。”
“好,我小声,那你不去见他行不行?”
顾且保持着洗碗的动作没回答,权当他是喝醉胡话,可是这个喝醉的男人却扳过她的身子强吻而来,烟味、酒味、血腥味霎时蔓延,她想推开,心理和生理本能抗拒,可她推不开。
洗碗台这一方天地充满野兽的粗喘,野兽吻的一下比一下用力,简直像要把人拆骨入腹。
贺霆山咬着她的下唇扯开一些距离:“最后一次机会,不去见他行不行?”
顾且很疼,舌头疼、嘴唇疼、硌着洗碗台的后腰也疼,比平时罗爷爷针灸还要疼,脑海中第一反应居然是不治这个无痛症就好了。
许是察觉她走神,男人突然松开唇瓣,以额头相抵的姿势苦苦哀求:“我贺霆山这辈子没求过人,现在我求你,别去见他,给我留一点机会好吗,一点、一点点就够了,求你了……”
顾且实在不知道面对一个喝醉的人该说什么,不能骗他,也不能骗自己,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字——“抱歉”。
男人的眼神瞬间改变,从可怜兮兮的祈求变成深不见底的阴鸷,这眼神好可怕,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乔未生。
“贺霆山,你喝醉了,回房休息吧。”
“呵,且且,对不起了。”
“没关……”
“是你逼我的!”
顾且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突然拿出一块方巾,下一秒,他将方巾重重捂在她鼻子上,虽然什么气味都没有,但大脑给出最直接的反应——一股无法抵抗的晕眩汹涌袭来,浑身无力,意识不清,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对顾且来说,短暂的黑暗只不过是瞬间的事,可当她睁开眼睛时,周遭一切全都变了模样。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还有……陌生的气味。
潮湿的海腥气味和沪上很像,却又浓烈很多,甚至比小渔村更加浓烈,窗户外面裹着加密加厚的防盗网,屋子里的家具统统经过圆角处理,还有墙,四面墙全都贴着厚实的泡沫垫,让人感觉像是……像是疯人院的特殊病房。
身子酸软,她想动一动,这一动却带响了其它声音,很细微,却足够听得清楚,低头一看,无数恐惧直冲天灵盖。
铁链!
她的脚踝处栓着一串长长的铁链!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小腹处传来阵阵刺痛……用尽力气掀开被子,原本光滑洁白的地方污糟一片,除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污浊外,还有一个猩红张扬的“贺”字!
她要疯了,脑袋像是炸开一般痛苦至极,不!不会的!不会的!不会!
手比脑子快,脑子还在痛苦和震惊中回不过神,手已经开始用力擦着那个字,擦不掉,痛得快死也擦不掉,擦出血珠也擦不掉……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落在血珠上的浸成粉色,落在刺痛处的痛如针扎,可是心里更痛,痛到直不起腰。
门开了,熟悉的五官凑到面前,痞痞的声音再度响起:“别擦了,不是写的,是纹的。”
顾且双眼通红地抬头看去,没想到男人却歪着脑袋笑,笑得看不见眼睛。
“贺霆山!”
“哎,宝贝儿,老公在呢。”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怕蒋叔叔找来吗!”
男人一听笑意更深,简直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可在顾且听来,这笑声比地狱还要恐怖。
她想捂住这笑声,不料被对方紧紧抓住手腕,眼睁睁看着自己沾满污浊和血的手指在男人口中如同人间美味一般,贪婪又贪恋地进出。
变态!
贺霆山是个变态!
比乔未生还要变态的变态!
他吸吮着她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直到舔得干干净净,随后扬起孩子般的笑脸逐条回答她的质问:
——“我没疯啊,你这十几年不接受我我都没疯啊,清醒的很。”
——“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不能用一个垃圾侮辱我,他顾昭算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你怎么能为了他拒绝我!”
——“蒋叔再厉害能怎么样,惹得起贺家吗,就算斯宾塞来了也不敢把我怎样,何况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