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席铭洲没跟家里说过,直到现在快毕业了,他才说出自己要学画、以及要跟着谁学。
席家父母不知道乔未生和五爷之间的恩怨,席云洲却是知道的,他怕周延生气,所以这一个月根本不敢面对周延,还想尽办法劝弟弟换个老师。
周延震惊了,不知道小叔子为什么和自己的仇人扯上关系,不过转念一想,乔未生那些画的确很独特,放在绘画界算是标新立异的存在,别说席铭洲惊艳,就是五爷和二哥看到那些画都像入了迷一样,坦言说比照片还逼真。
周延许久没说话,席云洲以为他在生气,忙不迭说道:“小延,你别生气,我正在给铭洲办出国,如果他一意孤行,我亲自把他绑上飞机踢出去,绝不让他拜那个混蛋当老师!”
“算了。”周延扶起他,落寞地钻进温暖的怀里,良久才出声:“铭洲病得很严重,好不容易对绘画感兴趣,还是不要打击他了。”
“可你……我更不希望你难过,五爷知道了也会生气。”
“不会,五爷说过,乔未生的神女图比大姐的照片还要逼真,可惜那混蛋不肯卖,否则他一定全部买回来,如果铭洲能学来几分,五爷会欣慰的。”
“那……我们不管这事了吗?”
“嗯,不要逼铭洲,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兴趣,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给他办好出国手续。”
“为什么?”
“乔未生那个人很暴虐、很难相处,万一铭洲无意间得罪他,或者被他发现跟我有关系,可能会害了铭洲。”周延顿了顿,似是忽然想到些什么,紧跟着说道:“糟了!乔家的大本营在京市,难保他没有派人盯着我!”
周延蹭的一下站起来,立刻拨电话给顾崇安,很快,信号接通,电话里传来兰姐暗哑的嗓音。
“喂,小延啊,小安去洗澡了,有什么事吗?”
周延情绪太急,压根没去想深更半夜兰姐为什么拿着二哥的电话,急急问出心中所忧:“兰姐,我怀疑姓乔的一直派人盯着我!”
卓兰示意他别着急慢慢说,可他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云洲的双胞弟弟要跟乔未生学画,他们之前就认识了,大概就是我们离开京市不久的事情。不可能是巧合,乔未生一定知道我和云洲的事,早晚会对付席家。都怪我们,当初在京市太惹眼,兰姐,怎么办啊?”
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通,好在卓兰捋得清,低低笑了一声故意反问:“小延,两年过去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周延羞愧不已,他心里明白,自己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很差,说是天生愚笨也好,说是被家人温养过度也罢,怎么都不该两年后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兰姐,我、我……”
“好了,”卓兰轻声安慰他,像母亲一样温柔耐心:“从你向我们出柜那天开始,这些事情已经有人处理了,仔细想想,商学院开除云洲的理由是什么?不是离经叛道伤风败俗,而是违反教育教学秩序。还有,乔家想出手不会对你开刀,更不会瞄准席家,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只要你们俩不公开,没人会知道。”
周延确实放心了一些,但又没法彻底放心:“可是兰姐,铭洲为什么偏偏选乔未生呢?这未免太巧了吧?”
电话里传出顾崇安的声音:“的确是巧合,神女图的魅力你也见识过,非常震撼人心,无数绘画爱好者都想拜乔未生为师,但他只选择沪上的、好拿捏的富家公子,我猜测,姓乔的应该是想用这个巩固自己在沪上的地位。”
沪上人,富家公子,好拿捏……席铭洲全都符合,难怪乔未生一定要他回到沪上后才肯收徒。
周延这颗心总算落到肚子里,伴随着心情松懈,脑袋居然灵光不少,奇怪的“嗯”了一声:“二哥,这么晚了你还和兰姐商量事啊?”
“商量屁的事,我们早睡了。”
“嗯?!你们不是一直分房睡的吗?”
“大人事情小孩少打听,赶紧去睡觉。”
不等八卦之心再追问,电话里已经传来嘟嘟的挂机音,周延撅着小嘴看向自家傻狗,有些委屈:“我都二十七了,二哥还说大人事情小孩少打听,我是小孩吗……”
席云洲简直要被老婆的小表情撩死,急忙拥上来又亲又抱,手也不老实:“不小不小!小延,这一个月憋死我了,今天不看红圈圈了好不好?”
周延被亲的晕头转向,一点不甘示弱:“嗯!咱们也干大人的事!”
一场情事酣畅淋漓,周延累到不想动,席云洲抱他去洗澡,洗着洗着卧室传来铃声,是席云洲的小灵通响了。
凌晨四点,谁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小延,我去接个电话,你先泡着。”
周延懒懒应了一声,没多想。
席云洲走回卧室,拿起手机一看,顿时心跳如鼓惴惴不安——五爷这么晚打电话干什么?
他接起来,毕恭毕敬:“五爷,您还没休息啊?”
电话对面是五爷沉稳的声音:“小延应该睡了吧,你到阳台去,我有话跟你说。”
“……好。”
五爷很少跟他联络,更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席云洲心里愈发不安,走到客厅阳台压低声音:“五爷,您说吧。”
夜太静,电话里的声音无比清晰,是五爷的计谋,也是席家踏入旋涡的源头。
——五爷希望席铭洲蛰伏在乔未生身边,帮他寻找失踪多年的曼丽。
席云洲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该答应,先不说他和周延的关系,单单这两年五爷暗中帮席家蒸蒸日上都该答应,可他担心弟弟不配合。
弟弟对学画的痴迷已经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很难保证这一切顺利进行,万一偏向乔未生那边……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五爷坦白:“五爷,我弟患有情感障碍,很严重的那种,我担心他不会配合我们。”
五爷想了想,退让道:“这样吧,不需要他刻意做什么,平时留心乔未生的动态就好。”
“那……我需要把大姐的事告诉他吗?”
“那样太明显了,你可以告诉他乔未生是一起失踪案的重大嫌疑人,让他留心这方面。”
“好,我会说服他的,您放心。”
席云洲合住电话,腰上突然出现一双手,葱白如玉,骨节分明。周延的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声音哑哑的,带着歉意:“对不起,我没想到二哥兰姐会把铭洲的事告诉五爷。”
男人转过身,将老婆紧紧抱在怀里:“不是你的错,铭洲固执的非要跟乔未生学画,即使五爷不说,我也会让他小心那个人。”
“万一他被那个混蛋发现……”
“不会的,铭洲只是缺少共情能力、对人对事很冷漠而已,脑袋不傻,智商也不差,有危险会保护自己的。”
虽然席云洲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他们兄弟俩长得太像了,如果自己和周延被人看到,难保乔未生对弟弟起疑,于是,他和周延商量了一下,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把两人有过的交集抹除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医院本就在周延名下,席家只是建筑承包商,这点不会引起太多怀疑,最难的是医械公司只有周延一个客户,不容易撇干净。还有他们在京市的过去,太惹眼、太肆无忌惮,真的很难。
没过几天,卓兰回来看望五爷,席云洲和周延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只好向她求助。
为了掩人耳目,见面地点约在五爷的地盘——闲庭。
周延本以为只有卓兰一个人赴约,没想到打开包厢门一看,坐在主位的居然是五爷!
周延顿住了,席云洲在他身后还没进门,不解询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进去?”
“五、五爷也来了。”
“……”这是席云洲第一次见到五爷真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自身阶级之外的世界。
当他看到主位的男人时,说不惊讶绝对是假话,因为老婆说过,五爷快要古稀之年了,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所以他想象中的五爷是个头发花白、沟壑丛生、慈祥又虚弱的老人,万万没想到年近七十的五爷是这副模样。
很英俊,时光掩盖不了的英俊,气势威严,姿态挺拔,单单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不是一般商人的气质,更像是枪林弹雨下走出的王者,萧杀之气浑然天成。
此刻席云洲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难怪大姐会爱上比她大三十岁的养父,就凭这张脸、这身气势,哪个女人会不爱。
五爷身旁坐着一位中年人,举手投足从容豁达,一看便是世家贵族的模样,而且卓兰居然站在这人身后为他捏肩,更能证明这人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