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电话一接通,手机里瞬间传出威尔近乎咆哮的声音。
“你这个混蛋又坏我好事!皮特,我要跟你决斗!我要宰了你!”
声音有点刺耳,皮特把手机放远了些,盯着紧闭的房门无情回怼:“现在凌晨两点,你能不能不要天天办事?”
“见鬼!你是被余丑吃掉脑子了吗,你那边凌晨两点,老子这边刚入夜,正跟我家宝宝荒野激情呢!”
皮特确实忘了时差的问题,不过他并不打算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需要你的帮助,仔细听我说……”
一番添油加醋的叙述后,皮特得到三个庸俗至极却效果显着的办法:
第一,花钱;
第二,说爱;
第三,身体力行。
用威尔的话来说,东方人比较含蓄,即使愿意答应也不会太主动,你要让他经济上依赖你、生活中需要你、身体上更离不开你,久而久之,总有一个方面形成习惯,到时候别说维持长期关系,就算原地结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电话最后,威尔特意叮嘱:“皮特,你可千万不要上一次床给一次钱,那是侮辱余丑,切记,花钱和上床是两件事,一定要经常买礼物哄他开心、多说甜言蜜语、时不时给他小惊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满足他的需求,哪怕你累得要死。”
皮特将这些话奉为宝典,一条一条刻在脑子里,最后不忘诱骗“军师”帮他订一箱小粉管寄过来。
追妻大计还没开始便胎死腹中,原因很简单——脑子不够用。
其实不能全怪皮特,让他冲锋陷阵枪林弹雨没问题,让他流血受伤断胳膊断腿也没问题,可让他选礼物、学嘴甜、造惊喜,那就真是强人所难了。
于是,经过三天三夜的苦思冥想,类人猿想出了一个完美的替代方案。
圣诞节前夜,大家一起装饰圣诞树,按照西方传统,大多数人都会把圣诞礼物放在树下,等候十二点钟声一响,彼此交换真诚的祝福。顾且和余丑不知道这项传统,现买已经来不及了,想着以东方的传统给每个人派红包也行。
顾且卧室里有满抽屉现金,那是卓颜留给她的零花钱,余丑手里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之前把自己唯一一张银行卡送给了皮特,后来一直忘记要回来。
卡里钱不少,是他前些年攒下来的工资,估摸着有一百多万,换成这个国家的货币应该也有十多万。
场面有些尴尬,大家都在摆放礼物,他一个都没给别人准备,忽然,皮特贱兮兮地凑过来,笑得真诚又欠揍。
“小余余,我给你准备了最棒的礼物哦。”
余丑不想搭理他,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能直接叫他滚,只好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盘算着怎么把自己的银行卡要回来。
午夜钟声一响,除了罗爷爷早已休息之外,其他人全都围坐在一起交换礼物,余丑实在不好意思只收不送,随便找了个理由走去花园,想等大家睡了再回去。
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这里的新年也谈不上热闹,余丑孤独的身影坐在寒风中,很凄凉,又很静谧,让人不知不觉回忆曾经。
从懂事开始,他就在和尚堆里念经打坐了,不过他不是和尚,师傅说他是寄养在庙里的孩子,长大后还需回家孝顺父母、娶妻生子。
小时候的余丑没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直到十多岁的某天,有位香客被他吓晕过去,他才知道自己非常丑陋,也知道了父母不愿养他的原因。
那张脸,几乎三分之一的范围被胎记覆盖,鲜红斑痣从发际线延伸下来,断于嘴角之上,遮住了整个右眼,硬生生将他的脸分成两个极端——一半惹人喜爱,一半令人厌恶。
佛门不看外表,和尚们习惯叫他小宝,意思是无论长相如何,他都是有心人最珍重的宝贝,可部队就不会这么照顾他的心情了,战友们没有坏心眼,只是时常打趣,给他起外号叫阴阳脸。
因为这张脸,军人的身份只维持了五年,并不是说部队无法继续接纳他,而是他的脸太具辨识度,很多任务无法完成。
他是自愿离开。
回到老家后,陌生的家人对他很好,只是这份好的图谋太明显,他想装傻都做不到。
大嫂的死是意外,但又不能完全算意外。那天他正在河里洗澡,大嫂突然出现、突然脱光了衣服、突然扑进他怀里,用勾引的语气说:“老四,你给嫂子五十块钱,嫂子让你美一次。”
他推开了,心底又惶恐又悲哀,正在岸上穿衣服的时候,大嫂被岸边的鹅卵石滑倒,一头栽在另一块石头上。
那么巧大哥赶来,一口咬死是他把大嫂推倒。
这下子,家人丑恶的嘴脸再也不掩饰了,合力把他扭送到派出所,盘算着等他坐牢可以霸占所有复员费。
如果不是有个同村青年出来作证,他怎么都想不到大哥全程躲在附近的草丛里目睹一切。
那个时候太绝望了,血缘至亲的家人啊,为什么还不如叫他小宝的和尚、吃苦受训的战友、以及并不熟稔的同村青年?
他不想在那里待下去了,拿出所有复员费,用这些钱买断生恩、买断亲情,独自一人去到遥远的沪上。
一阵冷风袭来,吹醒悲伤的回忆,余丑忍不住哆嗦着,忽而肩上落下一件皮衣,带着浓重的烟草味道。
他没抬头,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皮特用宽大的臂弯环着他,看上去亲密相贴,其实周圈都有空隙,没挨着。
“小余余,你咋地了?”
余丑垂着眸,拍拍身旁的长凳示意对方坐下来,没想到对方却说:“这股子邪风从那边刮来的,我站这儿给你挡风。”
余丑心念微动,终究贪图这片刻的温暖,没说什么。
仔细想想,其实他从没怨恨皮特做过的事,他不矫情,那种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翻篇就好,没必要可怜巴巴的求负责,他只是接受不了被人玩弄感情,无关男女。
眼前出现一个礼物盒,手掌大小,包装很粗糙。
“这是?”
“我送你的圣诞礼物,拆开看看。”
撕开红色包装,瓦楞纸盒里是一个棕色钱夹:“旧钱包?”
皮特低低笑了声,将下巴抵在他的头上:“翻开。”
打开钱夹,整整齐齐插着五张银行卡和一张身份证,后面还有大大小小的零钞,余丑更懵了:“你是不是放错盒子了?”
皮特俯下身子,双臂自然收紧,将人圈进怀中:“没放错,这是我全部家当,五张银行卡分别是自动给家人转账的、存奖金的、扣保险的、备用应急的、还有……娶老婆的。”他每说一句话,指尖点点一张卡,最后落在后面的零钞上:“我把密码都改成你的生日了,后面这些零钱是我身上所有现金。”
余丑大为震撼,脑袋像是卡住一样回不过神,心里咚咚咚的狂跳,感觉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激动,却又不可置信。
“你……你给我这些干什么?”
皮特的恋爱脑再次发作,憨憨地撂实话:“我想给你买礼物,上网一搜全是包包首饰化妆品什么的,我觉得你肯定不喜欢那些,喏,钱包给你,想要什么礼物自己去买。”
心动滤镜再次破碎,余丑自嘲的笑了笑,嘲笑自己居然幻想从狗嘴里拔出象牙:“谢谢,心意收了,钱包还你。”说着就要从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皮特哪肯松开,三个多月了,好不容易抱上亲亲老婆,谁松手谁傻子!
有些人啊,情窍开得猝不及防,不对,应该说严格执行某位损友的恋爱宝典,一个跨步迈过长椅靠背,轻松一提,将怀里的妖精放在腿上,稳稳坐下来。
气氛太暧昧,姿势太亲密,余丑挣扎的更厉害,可惜力气悬殊,没戏。
皮特凑近他耳边,声音低低的,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余丑,小小皮喜欢你,我控制不了它,所以……我也喜欢你。”
“放开我!”
“不想放开,威尔说两个人相处需要坦诚,我今天必须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余丑深吸一口气,尽量压制怒火:“行,我让你说,你先把我放下来,这么坐着很难受。”
类人猿疼老婆绝不是假的,一听这话立刻掏出裤袋里的小粉管,但还是没放手。余丑一看那玩意,整张脸噌的红了,讲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皮特一脸正经地揉着老婆被硌疼的地方,以平淡的口吻讲述过去。
他出生在中俄边境的一个村子里,老爸是伐木工,老妈是农家女,两人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不到两个月就结了婚,婚后一年就生下了他。
那时有外籍优惠政策,老爸抓准时机开了一家木材场,勉强算得上是个小老板,老妈性子爆,也不甘心当家庭主妇,就跟老爸一起创业。
家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是村子里第一家搬去市里的富户。
皮特十一岁那年,老爸的木材生意开始走下坡路,恰好那个年代盛行一些私人小煤矿,老爸就把手头的现金全都投了进去,捞了个矿主的身份。
天不遂人愿,一场事故带走双亲的命——煤矿坍塌。
父母并不是直接受害者,而是救人的时候遇上二次坍塌,工人和他们都没跑出来。
老爸是矿主,老妈是财务,两人出事后矿上乱作一团,所有死者家属都跑来找皮特要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