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李氏跟三个嫂子处得跟亲姐妹似的,她便也不瞒着三位嫂子。
大舅娘抓着她的手安慰:“不能够,村里人都说县老爷是个好官,去年都没让咱服徭役,就是想让咱安生过日子。”
“是这个理,他来后,咱日子安生了不说,负担也减了不少,不能是坏人。”二舅娘也跟着安慰。
李氏叹息一声:“谁说得准呢?”
比起二树媳妇,她心里更挂念小桑。
当年,还是她接生的小桑。
小桑生出来,身子就弱,她又是请大夫,又是求神拜佛,熬着整晚整晚不能睡,就怕睡过去了孩子没了。
为了不让小桑饿着,她去村里各家生了孩子的人家讨奶。
一回两回的人家愿意,要多了,人家也就不愿意了,她一个要强的人,为了讨奶,看了人家多少脸色,才把小桑养到戒奶。
可孩子身子弱啊,婆婆又是瘫痪的,她也只能把孩子交给婆婆帮着照看,自个儿养鸡养猪,好歹帮着换点药钱。
好不容易这两年小桑身子好了,人越发机灵了,又碰上来了这么个县老爷。
至于二树媳妇,虽说她也是疼的,可总归不是她一手带大的。
三舅娘紧紧抓着她的手,哑着嗓子道:“她爹娘会护佑她们的。”
“桂花你就安心在家住着,过完正月咱就要春种了,你也帮帮我们。”大舅娘应道。
这话就是让李氏住下了。
李氏感动地眼圈发红,梗着嗓子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二舅娘边道:“桂花去我家住吧,正好管管你二哥。”
话题一下岔到二舅身上去了,大舅娘感叹:“二弟都六十多的人了,怎么心就一点不老呢?”
“不操心呗,大哥把三家的心都操了,他跟在屁股后头混就成。这一混,一辈子就过去了。”
二舅娘无奈应道。
不操心的二舅这会儿可太操心了。
孙子们要学写字了,他不能不学啊。
这不,天天跟在孙子们后头学写字。
孙子们学写“李”字时,他在学写“李”字。
孩子们学写各自名字时,他在学写“李”字。
孩子们学把全家的名字都学得会写了,他还在学写“李”字。
这一晃悠,就到了春种。
李家二舅愁得哟,恨不得学陈老汉,吧嗒几口旱烟。
他都要下地了,扛着锄头又拐到陈小桑身边坐下,忧伤问她:“二舅是不是不聪明呐?”
陈小桑很想说是的。
毕竟她爹用了三天就学会写自己名字了,二舅都学了一个月了,连自己姓还没学会呢。
可瞅着他那皱巴巴的哭脸,陈小桑愣是说不出口,只能安慰他:“二舅年纪大了嘛,记性不好,多练练就好了。”
李家二舅得到了鼓舞,立刻就提起了精神:“我就说嘛,我怎么能连孙子们都比不上,敢情是吃了年纪大的亏。
要是我再年轻二十岁,我也能考秀才去。”
陈小桑瞪大了眼睛:“二舅你真有自信。”
李家二舅乐呵呵道:“你是不知道,以前有个算命瞎子,拉着我的手说我就是当宰相的命,可惜你外公没钱供我读书,这不,把我给耽搁了。”
才要出门的李家大舅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你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
李家二舅双手捂着后背,很不满瞅着大哥:“我都是被你打傻了的,你就白白让我一个当宰相的人变成个地里刨食的庄户人了。”
李家大舅这个气哦,抬手又要打。
李家二舅抓了自己的锄头,扛着撒腿就跑。
跑远了,还扭头跟陈小桑道:“小桑啊,二舅先去干活,晚上再回来找你说话。”
陈小桑很不走心地摆摆手:“快去吧,二舅要好好干活呀。”
李家大舅很不满地瞅着二弟跑远,才叮嘱陈小桑:“少跟你二舅呆一块儿,别被他带傻了。”
陈小桑好奇地问他:“算命瞎子真说二舅是宰相的命啊?”
哪儿来的算命瞎子,学艺这么不精,她一定要远远地避开。
李家大舅嫌弃地撇嘴:“什么算命瞎子,就是隔壁村的疯子,见天拉着别人胡说八道,全村就你二舅那个傻子信。”
陈小桑更惊了。
她就说嘛,这样学艺不精的算命先生,哪儿能挣到钱养活自己呢。
村里别家还没开始忙活,可三个舅舅家已经开始翻地了。
李家跟老陈家不一样,一旦地里忙活起来,女人孩子都要下地的。
陈小桑这个小先生从今天起就被开除了。
李氏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把她也给带到田里,让她坐在田埂上。
正月下了两场大雨,地里还是湿的,犁地没去年费劲。
牛拉着犁总有漏了的地上,女人孩子们就拿着锄头在后头补。
忙活到中午,有村里人隔得老远喊李家大舅:“你家外甥来了!”
外甥,不就是几个树么?
陈小桑高兴地从田埂上爬起来,在田埂上蹦跶着摇手:“娘,哥哥们来了!”
李氏嘴里不在意地念叨:“来就来呗。”
手里的锄头已经塞给大舅娘,快步走到田埂边,抱起陈小桑,就匆匆往回赶。
李家的田地离家里有些远,可李氏走得快啊,所以大树和四树没等多久,李氏就抱着陈小桑过来了。
陈小桑隔得老远就高兴地挥着手喊他们:“大哥!四哥!”
陈四树“嗷”一嗓子冲过去,接过李氏怀里的陈小桑,就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小桑有没有想四哥啊?”
“想,可想了。我还想大哥,想爹,想二哥三哥五哥!”陈小桑把大家挨个说了一遍。
虽说在舅舅家住着也很舒服,可到底还是比不上自家的。
陈四树感动得不行,就跟陈小桑抱怨:“你不在家,爹就不拿我们当人啊,天天把我们往山上赶。”
“正月啊,也不让人歇着。哎,我们还碰到狼群了,要不是有兴义叔和大郎,我们可就没了。”
想到那时的情形,陈四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氏听得心颤,着急问道:“你们伤着了吗?”
陈大树瞪了四树一眼,宽慰他娘:“没呢,狼离我们老远,我们就跑了,压根没正面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