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带给鱼儿的震惊着实不轻，民间常道双生子是天赐的福气，就连渔村里也有家里生得双胞男胎，面容相似不分彼此，关系也比寻常兄弟要好些。
这皇家也不知是哪样的规矩，竟生生要将孩子择一杀之，这般沦丧人性的事儿如何使得？
跟着婧敏入了房中看着力竭而昏睡过去的若娴，从她苍白的面色之上便可看出为了生出这两个孩子她受了怎样的罪。
胤禛坐在榻沿上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婧敏满脸是泪以绢擦拭，呜咽着说：“苦了若娴，受了这样的罪。”
婉贞亦无泪抽泣了两声，依着婧敏的话说：“只怕更可怜的事儿尚在后头，这诞下了双生子，可要如何是好......闻听当年孝康章皇后在诞育万岁爷的时候也是双生子，那时先帝爷便当断则断，忍痛下旨将晚万岁爷出来半刻钟的那名小皇子诛杀了。若非当日先帝果断行事，恐怕今日这皇帝的位置，还不知道是谁......”
“住口！”婧敏厉声喝止了婉贞的话：“宫里的事儿也是你可随便议论在嘴边儿的？”
婉贞欠身下去恭谨赔了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停了声。
胤禛心绪烦闷听不得旁人在耳边聒噪，于是肃声令道：“都退下去吧，本王想清静清静。”
婧敏与婉贞识趣福礼告退，鱼儿则满眼心疼看着胤禛，轻声说：“你别太忧心了，添丁总也是喜事，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胤禛向鱼儿伸了伸手，鱼儿上前将手搭在他手心里，静静听胤禛说：“我多羡慕你，可以无拘无束的活着。我生在帝王家，我的阿玛是当今天子，谁人都能失了规矩，独我不能。”
鱼儿望见了胤禛眼底有晶莹泪光闪烁，她颇为心酸的反握紧胤禛的手，字句轻缓道：“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如今重要的是先等若娴姐姐醒过来。或许咱们一块儿还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呢，是不是？”
胤禛仰起头眨了眨眼，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定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瞧见自己脆弱落泪的一面。
“若留住这个孩子必要我拿断了继承大统的可能来换，我愿意如此。可你知道吗，如若宫里知道这事，旁得皇子的生母定会联合一并向皇阿玛痛陈厉害，逼着皇阿玛一道圣旨，要了他的命。”胤禛用力向着自己胸口正中挥了一拳，低吼道：“我这个阿玛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拳砸在胤禛胸口，却令鱼儿的心脏停顿了须臾。
那种窒息的绝望与无力感由胤禛的情绪蔓延至她身上，她轻轻揉动着胤禛的胸口，焦急道：“你都慌了神，要若娴姐姐醒来该怎么办？”
胤禛神色一点点灰败暗淡下去，他用极轻的声音对鱼儿说：“你先回房吧。”
鱼儿也没再说什么，轻手轻脚的离了若娴房中，而后吩咐在门口候着的星沉与月影道：“你们在外面守着，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没个人应下可不成。”
星沉月影因关心若娴，面上焦虑之色尽显。听鱼儿说了这话急忙应下，问道：“林格格，王爷怎么说？那小王子可是当真要......”
星沉只说了两句便泣不成声，月影抚着她的肩膀，同是一脸凄怆模样：“宫里的规矩，双生子是留不得的。王爷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只怕主子醒来受不住这打击再伤了身可就不好了。”
二人心酸地哭着，鱼儿劝了她们两句暂止住了泪声，说再多的话在事实面前也显得苍白乏力，鱼儿只得在二人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去了。
若娴得了双生子的消息跟着南北通透的风传遍了王府。
这样的事，即便是有心要压，也是压不住的。
今儿个王府人尽皆知，明儿个就该是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毕竟是从肚子里蹦出个活人的大事，谁人也没那瞒天过海的本事。
自若娴产后胤禛便一直在她房中未出，送晚膳去的家丁受了胤禛的骂灰溜溜的逃了。鱼儿本想去劝，可却被子青拦住：“你去劝什么？那孩子留不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如今去了只会令王爷平添伤感罢了。”
“姐姐也觉得那孩子便该死吗？”鱼儿疑惑地转过头平视子青：“就因为他生在帝王家，就因为他比弘景晚出生半刻钟，他便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吗？人都说托生帝王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是福还是祸，那都是外头人看个热闹罢了。”
子青犯了恶心忍不住干呕两声，鱼儿赶忙让金枝添了温水来递给她。
她接过碗盏，一边进了一口，一边道：“寻常百姓人家倒罢了，如今万岁爷还在位，众多皇子中临了到底谁能继承大统还是说不准的事儿。若是万岁爷当真再度废了二阿哥太子之位，那么咱们王爷便是择继大统炙手可热的人选。王爷他日一朝称帝，这皇位就有可能传给王爷的任何一个子嗣。”子青说到这口中轻‘啐’了两口，继续道：“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王爷的子嗣死绝了单剩下了若娴今日产下的这对双生子，那何人为帝有谁能分得清？”
子青这么一说，鱼儿才明白过来为何帝王家的双生子留不得。
可即便明白了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鱼儿也实难接受这事。
为了所谓的皇权、江山，便要牺牲稚子性命来成全？稚子何辜？
“血流成河打下的江山，注定是要用血水去稳固的。”子青冲金枝招一招手，将饮尽的空碗递给她，满眼无奈看着发呆的鱼儿，叹道：“许多事，咱们做不了主，王爷做不了主，甚至于连当今天子亦做不了主。只盼着这事儿幸而不是摊在了咱们身上，不然也只能叹声可怜，认命吧。”
“认命？认谁的命？”鱼儿努了努嘴，气闷道：“要认命便认自己的命，那孩子在世上才活了一天，咱们有什么权利帮他认命？可是有人问过他的主意了吗？他说他不想活了吗？”
子青苦笑着冲鱼儿摇了摇头：“这道理谁都明白，可这事儿，也是谁都阻止不了。你看着吧，你在这儿忧心，王爷在若娴那儿伤心，总有旁人不知生了什么歹心，正盘算着如何尽快将孩子给处理掉。”
她说罢看一眼灯火通明的偏殿方向，长叹如幽微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