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毓泰身上便闪出了耀目的光。
便是在鱼儿眼皮子底下，散成了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影，最终凭空消失在村屋内。
朦胧中感觉自己的手臂被重物按压着，挣扎着睁开了眼，才见自己已然被挪回了北殿，身旁正乌泱围了一大群人。
各房主子，各司奴婢，连胤禛也在。
他离鱼儿最近，方才手臂上感觉到的重物感便来自于他。
此刻胤禛正将鱼儿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见她醒了，脸上忧色一扫而空，旋即笑道：“你可算醒了。”
鱼儿身上不得劲，虚弱极了。她眯着眼看着满殿晃动的人影只觉得眼晕，浅声问道：“王爷，大伙儿怎都聚在了我这儿？”
储兰凑到跟前来嘻嘻哈哈笑着：“姐姐有好福气了呢。”
鱼儿隐约听明白了些什么，但却不甚自信，便问：“你说什么？”
虽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琢磨，但真切听见自己有喜的这句话从胤禛口中说出，鱼儿还是尤难自信，瞪大了眸子问道“可当真吗？”
婧敏微笑道：“这样的事儿王爷怎会与你玩笑？郎中和太医轮番瞧过了，确是有两月的身孕不假。”
子青亦含笑道：“午膳时见你不动筷又作呕连连，还以为是病着了。怎知是这样的喜事？”
与她们七嘴八舌的欢喜道贺声相比，胤禛倒显得异常沉默。
他只是一汪眼波含情脉脉的看着鱼儿，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攥紧了些。
婧敏吩咐着婉贞道：“如今人醒了，咱们也别在这儿围着了。孕中需得备下的东西还多着，咱们姐妹一心替鱼儿备下吧。”
婉贞连声道：“对对对，鱼儿......侧福晋这是头一胎，可要紧着。我寻了从前我安胎的方子出来，明日便命人熬了给侧福晋送来。”
曦尧面露讥讽，喟叹一声打断了婉贞的话道：“你备下的安胎方子旁人还敢喝吗？”
婉贞无端被曦尧嘲讽了这么一句截住了话头，面色很快沉了下去。
见她要发作起来定是又要和曦尧没完没了，婧敏暗地里拉了她一把，冲她使了个脸色。而后二人便齐齐向胤禛福礼退下了。
余下的人杵在房里久了也不自在，子青见胤禛守在鱼儿榻前，定是有些体己话要说，于是识趣道：“得了，咱们姐妹也别在这儿碍眼了，天大的喜事，总要让王爷和侧福晋独处一处。”
鱼儿面色一红，嗔怪道：“姐姐浑说，见着你们我心里欢喜，哪里会碍眼呢？”
子青笑道：“与你说嘴罢了，你且歇着，明日早些时候我再来瞧你。”
众人躬身向胤禛一拜，便都散了。
鱼儿得孕，佩玖倒成了她房中最忙碌的人。一会儿新炖了老母鸡鸡汤端来供鱼儿用着，一会儿又取了枕头来垫高在鱼儿后背让她靠着舒服些，忙里忙外的，人都浮了一身的汗。
鱼儿唤她歇一歇，她却道非得如此自己心里才能安生呢。
胤禛笑着说：“你就由着她吧，你在废屋那见了王贵自戕血腥场面昏迷过去，她急得落了一路的泪，郎中说你有喜了，更是哭成了个泪人。瞧着，现在眼眶还红着。”
佩玖听了这话登时将身子转了过去，一抹眼角干了的泪渍，道：“王爷乱说，哪有的事儿~”说着向门外跑去：“奴婢还得去给侧福晋看着炉上熬着安胎药的火候呢，王爷且多陪陪侧福晋罢。”
她合门而去，殿内燃起的煦暖烛光被门风带着摇曳了数下，晃得人投在墙上的影闪烁跳动。
鱼儿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向上挪了挪，心底暗自思忖了须臾，向胤禛道：“王爷，王贵他认下了罪，为保家眷安宁，做出自戕举动来。他是有错，可家眷无辜，还望王爷莫要追究了吧。”
胤禛眼角闪过一丝惋惜之色，他叹了一声，将鱼儿拦在怀里，念了声对不住。
鱼儿一惊，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若不是我要你去审王贵，你也不会见到那场面。你有着身孕，今日但凡有了闪失，我必要责怪自己一辈子。”
鱼儿在胤禛肩上推了推，道：“你看你，总是这般，所有的错事都一并拦在了自己的身上去。”
胤禛在鱼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不提那些晦气事了。他是该死，即便他跟了本王这许久，犯下这错事，也是活不了命的。如今事定，隆科多对我存着忌惮，也不敢妄动心思。王贵的家眷，便依你的意思，免了罢。”
他虽如此说，可鱼儿能听出他说话的语气，想来心底也是不好受的。
今日王贵即便认下了所有罪行，胤禛至多也是打他半个残废，而后赶出王府去。
他是跟了胤禛十数载的人，胤禛终究是狠不下心去做那赶尽杀绝的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鱼儿不也正是因对毓泰有情，才会狠心辣手，做出这恨毒之事吗？
她紧紧抱着胤禛的肩膀，身子略略抖动着，道：“不知怎地，如今有了你的孩子，我心里倒更怕了。”
“怕什么？”胤禛轻轻抚摸着鱼儿的青丝，无限温柔。
“前头放着那些例子，自然是要怕的。”这话再说下去就要提及胤禛失了的子嗣，鱼儿也不好明说，便戛然而止。
胤禛低叹了一声，那气息很轻，拍打在鱼儿脸上，暖暖的，却透着捉摸不透的凉意。
彼此沉默良久，胤禛才揽住鱼儿的肩，双目定定看着她：“你放心，咱们的孩子，我必好好儿护着。”
见他这般认真模样，鱼儿遽然发笑，道：“王府里王子添的多了，人人都盼着得子，我却想着，这一胎若是个女儿就好了。”
胤禛忙道：“王子公主都好，是咱们的孩子，我都疼着。”
“若是个女儿，我必待她十二分的好。想来我自己缺了的那份母爱，是要加倍还在孩子身上的。”
胤禛拍一拍脑门道：“险些忘了，你的小像已经绘制好了，明日，明日我便命人张贴京城，替你寻亲。”
鱼儿将头埋入胤禛坚实温暖的胸膛中，无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