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宁的问题,也是谢珏所忧虑的,十二州大面积的耕地主要是集中在西洲和黄州,锦州,其他州县耕地稀少,山区又多,交通不便,若是没有储备过冬的粮食,冬天怎么过?去年天灾严重,十二州就闹过一次饥荒,是江南强征粮食送来十二州解了燃眉之急。若不是贫瘠,饥荒,也不至于匪寇横行多年。
原本耕地最多的西洲,黄州不该荒废,若不是铁矿,被匪寇觊觎也不至于会落败至此,粮食供应不上,百姓就会暴乱。
谢珏以身涉险来中州筹备粮食,十二州的问题已非常严重。
“能筹多少是多少。”谢珏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冬天饿死。”
方楚宁微微蹙眉,冬天缺的不仅是粮食,还有炭火,棉花等衣物,幅员辽阔,不像江南若出什么事情能集中增援,听风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很难兼顾到所有人。
他能帮听风做什么?
“我找人帮你打听中州城中,还有哪些富商手里有余粮。”
他是中州守将,又是燕阳的将军,立场和谢珏截然相反,能做的实在有限,可只要他在中州就能保证谢珏平安离开。
“你不必卷进来。”谢珏说,“我已派人去探听,楚宁,我……”
他并不是来筹粮,顺路见方楚宁,他是特意来见方楚宁,只不过他来见方楚宁,并不是想他卷到朝廷和他们兄弟的纷争中,是有一个疑问,想要解惑,可他不知从何说起。
“听风,你饿不饿?陪我一起用早膳吧。”方楚宁已许久不曾和他一起用膳,也知道谢珏不会算计他办什么事,因此格外珍视彼此相处的时间,怕谢珏一走了之,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
谢珏略一犹豫,“行!”
方楚宁安了心,出门让人准备早膳,他这座院子并不大,只是一座三进院,院内有两名副将,全是亲兵,并不怕谢珏的消息传出去。一路跟随他的副将和亲兵不会透露他的事情,方楚宁让人去军营请了假,说他宿醉难受,休沐一日。
谢珏是连夜来的中州,也不曾好好用膳,方楚宁准备一桌他爱吃的膳食,知道他讲究,还特意厨房摆盘,精致得很。谢珏心情难言,沉默地陪方楚宁用膳,方楚宁却喜欢逗他说话,“你要在中州待多久?”
“两三日。”
“就住我这吧,府上都是亲兵,不会透露你的消息,去渡口也很方便,若你有什么事情要办,差遣他们去办就行。”
“不合适。”
“很合适。”方楚宁笑说,“让他们给你跑跑腿,他们比你的人更熟悉中州。”
谢珏挑眉,“让他们去调查州府的储粮在哪儿,我要打劫也合适?”
“州府的储粮在南边的粮仓,我告诉你就好,何必他们去打探。”方楚宁轻笑说,“这又不是多秘密的事,前些日子州府买粮,搬运,随意找人问一问就知道。若是要打劫,这么多粮食运出中州,你当陈铭的人都死了吗?你可运不走。”
方楚宁低头正想用膳,谢珏给他盛了一碗汤,拿走他面前的面食,“先垫一垫。”
他昨夜大醉,腹里空空,中州的面食又干又硬,总要先垫一垫胃。方楚宁倒也不在意,喝过汤后再用膳。
他知道谢珏来寻他,定是有重要的事,不是什么筹粮,也不是特意来找他,当初为了不把他卷进来,故意气走他,如今身份敏感,若不是重要的事,不可能来寻他。
“合胃口吗?”方楚宁问。
“还行。”
方楚宁说,“我刚来中州时吃不惯这边的饭菜,又干又硬又咸。我母亲特意派了几名厨子来中州,有几名将军就说我们京都来的武将都娇生惯养,咱们在宁州时野菜都吃过,哪有这么娇贵,厨子又被我遣回去了,若知道有一日你在府中用膳,我就应该留他们。”
哪怕听风只吃上一两顿也是值了。
“你在说我娇生惯养?”
“没有吗?”方楚宁大笑问。
谢珏失笑,一样的话不一样的人说出来,效果不一样,谢珣也说过被他训了,轮到方楚宁说,听在心里又完全不一样。
用过早膳,谢珏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影卫二调查的事和方楚宁所说的毫无二致,谢珏找影卫说事时,方楚宁特意避开了。
谢珏带了三个人来中州,影卫二三四,方楚宁心想,一去哪儿了呢?
一二三这三兄弟总是形影不离,很少单独活动。
谢珏还真的在府中住下来,并不见外,方楚宁求之不得,他身份特殊,方楚宁也不好带他出门。谢珏把人都派出去后,在府中闲来无事,倒是清净。方楚宁就拉他去后山钓鱼,他的宅子不在闹市,后面有一座小山坡,连着鱼塘,全是他的私人地盘,有人看守,也没有人会来打扰。
方楚宁说,“钓到鱼,晚上给你熬鱼汤。”
“行!”
方楚宁暗忖,听风不愧是听风,真沉得住气!
他到底为什么事而来?
午后阳光猛烈,谢珏戴着一顶草帽,眼观鼻鼻观心,他钓鱼就是愿者上钩,耐心得很,方楚宁问,“谢珣在胶州城一个人对上林和礼,你不担心吗?”
“表兄不会害他性命。”
“那可说不准。”方楚宁并不喜欢林和礼,若不是林和礼,他就不会来中州,这一点他心中清楚。
林和礼为什么让他来中州,方楚宁心中也很清楚。
“楚宁,你和大帅关系紧张,可这么多年来,你倒是很听他的话,从未忤逆过。”谢珏淡淡说,这对父子的关系就很奇怪。
“那可不一定!”
若不曾忤逆父帅,谢珏和谢珣当初在京都就走不掉,再晚半个时辰,他们都会碰上江南大军,那就一定走不了。
“你当年随我去宁州战场,大帅不担心吗?”谢珏说,“你是独子,方家的重心本就在江南,你却来宁州,战场刀剑无眼,若你在战场上有三长两短,父亲也很难向大帅交代。”
“或许,他是为了历练我吧。”方楚宁说,“听风,一定要谈他吗?”
谢珏知道方楚宁不喜欢说起方大帅。
“你来找我,是为了他?”方楚宁轻笑,“你明知我忌讳,却不断提起他,事出反常,他做了什么,让你心里不舒坦?”
谢珏沉默,鱼竿微动,有鱼儿上钩,谢珏微微用力,钓上一条肥硕的河鱼,方楚宁说,“这就奇了,为什么每次钓鱼,鱼儿都喜欢咬你的钩?”
“谁知道呢。”
方楚宁见他不应答,心中微慌,“听风,父债子不偿,咱们说好啊,他惹你,你别找我算账,我和他的父子情没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