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这个地步,徐友海其实就已经拿捏不定了。
换句话来说,这事儿实在太大,往大里说,带人袭击东厂,攻击东厂厂公,这其实已经形同谋逆了。
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恨,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一旦做了,那么这个后果,就绝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所能承担的。
徐友海唯一的期盼就是,郝风楼的身份,以他在圣驾面前的重新程度,或许事情不会这么糟糕。
可是转念一想,徐友海又觉得自己过于乐观,厂卫之争,某种意义来说,打的就是天子的脸面,而这一次锦衣卫确实有些过份,天子会轻易饶恕?
这一次连王安都没有幸免,而王安再怎么样,也是天子家奴,打别人倒也罢了,连王安都打,这就过份了。
徐友海显得有些焦虑,再加上朝中有的是的人在看厂卫的笑话,此时纷纷落井下石,虽然是一碗水端平,可是难免会节外生枝。
只是……据说太子深恨郝风楼,这一次,却为何如此缄默。
按理来说,大家应当揪着郝风楼拼命狠揍才是,可是看这架势,似乎太子并没有出手,即便是解缙,似乎也表现的极为克制,给人的感觉就是,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耐人寻味极了。
徐友海正琢磨不定的时候,外头却又有书吏来报:“大人,千户们都来了,要求见大人。”
“嗯?”徐友海目光掠过一丝疑窦,忍不住到:“都来了?”
“是,十四个千户所,所有千户俱都到了,纷纷要见大人。”
“他们所为何事?”
“说是为了郝大人的事,据说东厂厂公被郝大人大了,这一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郝大人如今又身陷东厂,大家伙儿心里都着急,想来和大人商量一下,寻思一个方略。”
徐友海忍不住苦笑。若是这些人,都是存着这个心思,那么郝大人这样做,虽然生死难料,却也不是没有意义。
要知道,锦衣卫创立之初,所有武官,都是从各处抽调,这就导致,在这锦衣卫的内部。山头林立,大家各行其是,即便是纪纲纪大人,也很难进行整合,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一个表面团结的局面。
而似今日这般,如此自发过来,为一件事去出力的情况,可谓少之又少。
而且……
徐友海感觉到了什么,这些人既然是要营救郝大人,可是为何。不去寻别人,偏偏来寻自己?这一方面,固然是徐友海乃是锦衣卫同知,是眼下锦衣卫中的最核心人物,而另一方面,只怕也和大家的信任分不开。
必竟这同知不是一个。就在左同知厅里,可还有一位同知呢,可是有谁搭理他。
要知道在这些千户之中,可有不少,甚至都是某些和郝风楼不睦之人的亲信。这些人不去寻自己的主子,却都不约而同来寻自己,本身,在这其中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徐友海一下子明白了,或者说一下子意识到,整个锦衣卫,居然第一次开始,变得如此精诚团结。
这或许,就是郝大人的苦心吧,明知对方是计,却宁愿冒险,将计就计,这份胆魄,教徐友海很是佩服。
徐友海咳嗽一声,道:“去,把人都叫进来吧。”
十四个千户,一个都没有落下,有曾健,甚至还有外南城千户所的陈真,陈真满脸羞愧,眼神躲闪,跟着大家一起行了礼,躲在人群之中,竟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这件事当然他是有份的,接到授意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命人进行策划,可以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和他陈真分不开关系。
可是……
他原本以为,事情办妥,便可以看那郝风楼的笑话,而自己上头的某个人,迟早可以执掌锦衣卫,他陈真自然而然,也就可以水涨船高,再进一步。
这个算盘打的很好,人在江湖,本就该如此,本也无可厚非。
可是当他知道,那郝风楼听到外头的兄弟鏖战,居然挺身而出,要和大家一起去拼命的时候,陈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很是不舒服。
更多的消息传出来,得知当时郝大人怒发冲冠,而自己的那位所谓靠山,竟是不发一言,冷漠以对,陈真的心都凉了。
其实他本就知道,自己只是一杆枪,是给别人使得,上头的人,绝对不会担待自己半分,可是郝风楼、徐友海这些人肯去东厂,而自己所依靠之人却是无动于衷,陈真的心思,顿时翻转。
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郝风楼陷入东厂,让陈真不安,他竟然发现,自己十分十分不希望那位郝大人在东厂,被那些番子折磨,昨个儿夜里,他一宿睡,清早到了千户所,这千户所上下,都在义愤填膺的谈论这件事,所有人都为郝大人所打动,甚至是陈真的一些亲信,比如那位挑事的百户,比如几个负责谋划司吏和书吏,这些人和陈真一样,居然都是心情沉重,他们知道内情,所以千户所的那位司吏大清早来奏报事务的时候,显得无精打采,甚至看向陈真的目光,带有几分鄙夷和仇恨。
没错,就是如此,那是很自然流露出来的表情,人性便是如此,一开始觉得,人人都是如此,我为何不能害人,况且我这样做,是为了上官的需求,所以这本就没有什么。可是他们渐渐开始动摇,开始不安,开始愧疚,便不免迁怒到同伙身上,当时若不是你拉我下水,我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若不是你,又怎会让我自责和不安。
陈真没有做声,也没有动怒,他在背地里,在关注着东厂的消息,等到最后,王安被揍的消息传来,王安觉得既解气,又更加担心,千户所几乎沸腾了,有人说打得好,有人却不禁黯然摇头,每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千户,因为天他们知道自己的卑微,这种事,断然不是他们能够出力的,他们既帮不上忙,也使不上力,而千户大人却是不同,千户终究是锦衣卫的骨干,或许……他们能够做些什么。
陈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瞻前顾后之后,他跺跺脚,便来这北镇府司了,做人……何必要别人看不起,有些事错了也就错了,可是有些事,一旦错了,便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可饶恕。
陈真抵达这里的时候,所有的千户,居然不约而同的都来了,有些千户看向陈真的表情,明显带着不怀好意,很明显,许多事大家心照不宣,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不是你陈真的手笔,可是这卫中没有透风的墙,谁能瞒得住谁。
陈真感觉自己一下子矮了一截,进了这右同厅,见到了徐同知不安的气氛,就更加浓重了。
大家各自站定,这个时候,陈真终于忍受不住了,突然站出来,一下子拜倒在地,恳切的道:“大人……卑下……卑下万死……现在……现在郝大人……闹出这样的事,为今之计,应当想个法子,咱们这些都是粗人,是在是彷徨无计,大人,不知有没有办法,能救一救,我……我……”
他差点忍不住,要将这事儿是因为自己谋划的事说出来,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胆量,最后只得哽咽的道:“若是能救郝大人,卑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认了。”
听到这些话,所有千户都感同身受,禁不住的有些唏嘘。
徐友海看着陈真,许多事,他心里当然清楚,陈真在洪武年间的时候,也是锦衣卫,后来锦衣卫裁撤,他被发配去了京营,日子过的很是清苦,若不是后来,锦衣卫重建,某个人提携他,他也不会有今天。
可是谁能想到,现在这位陈千户,会跑来这儿哀告,去为郝大人说出这番话呢?
徐友海没有点破这层关系,却只是苦笑,目光环视众人一眼,叹口气道:“你们是你什么心思,本官自然知道,郝大人独自一人去了东厂,心思不言自明,便是希望把这件事承担下了,这件事,太大啊,一旦龙颜震怒,咱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郝大人这样做,是为了我等打算,否则决计不会如此。”
千户们听罢,许多人眼眶红了,如徐友海所言,这件事太大,可是郝大人却肯去担当,单单这份心思,就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扼腕和感动了。
曾健最是伤心,一个大男人,眼中居然噙着泪花,此时忍不住道:“郝大人要独自承担,可是昨日的事,也有曾某的一份,曾某这个人,从来不愿别人为自己背黑锅,宁愿自情处置,只是人微言轻,不能上达天听,恳请大人代为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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