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寿山一惊,随即恼恨的叫道:“你怎么能确定里面一定有胡人皇子?”不能陆惟回答,又蛮横的叫道:“便是有又如何!我儿的命容不得闪失!”
一个胡人皇子而已,怎么比的上他儿子金贵!
陆惟大怒,横刀立在门口,“沈统领,你想要干什么?”
沈寿山也抽出了刀,杀气腾腾的叫道:“自然是送他们离开,保我儿的命!你敢拦我?”
“荒唐!”陆惟怒不可遏,“你身为凉州统领,竟然要放跑他们?你对得起你身上的盔甲吗!”
沈寿山心里挂着儿子,急疯了,叫道:“我沈某人戎马一生,用得着你教我做人做事?滚!否则别怪沈某人杀了你!”
陆惟指着影壁,“你放他们带着沈梦龙离开,等他们来攻的时候,把沈梦龙绑在阵前,逼你退兵,甚至逼你开城门,你要如何?”
“胡说八道什么!”沈寿山心里发虚,“胡人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我儿下来!”
陆惟问道:“若是不放呢?”
沈寿山叫道:“胡人贪财,要的不过是金银珠宝和粮食,大不了多给胡人些财宝,把人赎回来便是!”
陆惟壮的像头牛,此刻都禁不住一阵眩晕。
这就是凉州的统制,为了一个草包儿子,视国家百姓于不顾。
影壁后面的沈梦龙听到了沈寿山的声音,哭嚎道:“爹,快来救我!爹,我快死了!”
沈寿山都要急疯了,见陆惟仍旧不肯让开,恼怒的叫道:“陆惟,你已经不是宝川参将了,这里的事跟你无关!闪开!”
陆惟不为所动,愤怒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理智,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不如就此反了,杀了沈寿山,活捉里面的胡人细作。
沈寿山被陆惟脸上骇人的杀气吓退了一步,放软了语气说道:“陆大人,我年过半百,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没了命,我还怎么活?您就当行行好,卖老夫一个面子,等你回了京,我一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你谋个体面的肥差!”
陆惟咬着牙,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刀。
然而他的胳膊被人按住了。
章毓卿说道:“让开吧!”
若是沈寿山还在凉州,来不及赶到,他们自然可以困死沈梦龙,活捉胡人,但沈寿山来了,大势已去,此刻杀了沈寿山,陆惟就是彻头彻尾的反贼,皇帝和太子正愁没有理由将陆惟问罪下狱。
陆惟也清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然而怎么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和失望。
在院子里胡人的喝令下,众人退开,几个胡人挟持着沈梦龙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
陆惟看清楚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的长相后,立刻跟沈寿山说道:“那人就是多木易!沈大人,事关重大,不可放……”
“闭嘴!”沈寿山脸上的肥肉抖的厉害,“此事你不必管,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敢坏事,以谋逆论处!”
陆惟手握刀柄,咬牙怒目而视。
怕陆惟安排人员追击,沈寿山甚至吩咐沈家侍卫追过去,护卫胡人离开。
“沈大人放心,过了界,我们就放沈公子回家!”多木易得意洋洋的笑道。
跟着陆惟过来的宝川将士们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他们宁可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受到这样的屈辱,看着敌人在他们地盘上大摇大摆的走了。
然而众人从天黑一直等到天明,也没有等到被胡人放回来的沈梦龙。
天亮后,派去搜寻的人回禀说,沈家的侍卫们都被胡人杀了,马匹被抢走,只剩下野外被野兽啃食过的尸体。
听到只有侍卫的尸体,没有沈梦龙的,沈寿山这才松口气,要派信使去胡人那里,跟胡人商量赎沈梦龙的事。
然而沈寿山想花钱买儿子命的美梦没有做多久,没几天,胡人三万轻骑兵兵临城下,沈梦龙五花大绑的站在胡人的战车之上。
多木易正是这次的统帅,要宝川守军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劫掠,否则他们就在阵前杀了沈梦龙。
陆惟当初制止沈寿山的话一语成谶。
沈寿山看着儿子,心疼的无以复加,命宝川守军挂起休战旗,跟多木易喊话,要跟他们谈谈。
多木易充耳不闻,只说要沈寿山开城门,宝川军不得抵抗,又命人鞭打沈梦龙。
沈梦龙哭嚎着让父亲赶快救他,沈寿山站在城楼上,看阵前受罪的儿子,又急又气,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
章毓卿想起他们初来凉州,第一次去统制府时,陆惟跟沈寿山提过百姓被胡人劫掠蹂躏,沈寿山父子漫不经心的说那些不过是黔首,丝毫不当回事。
如今也算是天道报应,因果轮回。
沈寿山挂起休战旗,想趁胡人原地休息整顿的时候,让陆惟带人从胡人阵前把沈梦龙抢回来,被陆惟坚决拒绝。
“我若是你,就一箭射死沈梦龙!”陆惟怒目而视。
他绝不可能让宝川军士为一个垃圾沈梦龙白白葬送性命。
沈寿山尽管心里恨的要命,此刻却拿陆惟没什么办法,只得强硬命令自己带来的亲兵出城去抢沈梦龙。然而胡人早有防备,不仅尽数杀掉了沈寿山的上百亲兵,把亲兵们的头颅用霹雳车扔回到了宝川城中,还把绑着沈梦龙的战车挪到了军队中间,严密看守了起来。
一时间,宝川城降下了人头雨,恐怖异常。
宝川军的将士们一个个早已怒火沸腾了。
别扯什么军令如山,都是当兵拿饷过活的,都有妻儿老小,真是为了国家百姓而牺牲也罢了,偏偏是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富贵公子送命,谁愿意?
看着被霹雳车投到自己跟前的人头,血污满面,狰狞可怖,沈寿山丝毫不为所动,竟然还想逼着陆惟再找勇猛的将士抢回他儿子。
这时,多木易策马上前,直接砍下了沈梦龙的另一只手,大笑着扔给了胡人士兵。
在沈梦龙惨叫声中,那只断手被抛到了宝川城墙上。
“再不开城门,我就杀了他!”多木易指着像狗一样嚎叫的沈梦龙,得意大笑道。
沈寿山呆滞的站在那里,一张白胖的脸哆嗦着,毫无血色。
“陆惟。”沈寿山突然叫道,“开城门!开城门!”
陆惟大骂道:“你真是疯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如实上报给皇上,让他来裁夺!”
白白折损了上百亲兵进去不说,还要开城门换他儿子的命!日后胡人是不是要沈寿山当他们的先锋兵攻打京城,沈寿山也照做不误?
以孟择良和方芩为首的军士们提刀涌上了城楼之上,将沈寿山和他的侍卫们团团围了起来,高喊着要沈寿山给他们一个说法。
是不是只有沈寿山的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芥!
陆惟拦住了群情激愤的宝川将士们,手中长长的唐刀一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滚吧!”陆惟冷冷的说道。
沈寿山恶狠狠的叫道:“陆惟,我儿是在你的地盘出的事,你还阻拦我救我儿,此仇不共戴天!”
“我看不起你,你不配当我的仇人!”陆惟刀尖遥遥指向了沈寿山,“你我都是军人,合该在战场分个高下。够胆就在凉州等着我,滚!再不走,现在就杀了你!”
数万战士站在陆惟身后,大声高呼着:“滚!滚!”
气势如虎,雪亮的刀尖反射着炙热的阳光。
沈寿山在侍卫们的护送下,狼狈慌乱的撤离了宝川。
胡人那边见沈寿山走了,拿沈梦龙威胁陆惟毫无价值,多木易只得悻悻然撤兵了,嫌恶的看了眼已经晕过去的沈梦龙,叫人给他包扎伤口,吊着他的一口气,免得人死了。
钟鹤背着箭囊站在章毓卿身后,看着沈梦龙跟个死人一样瘫在胡人的车上,随着胡人军队一起撤离,小声说道:“我能一箭射死他!”
章毓卿微笑的伸出一只手,摆了摆,“那太便宜他了。”
让沈梦龙留在胡人中接受折磨才是最好的结局,也是对凉州这片广袤土地上遭受沈家父子荼毒蹂躏的百姓最好的交代。
沈寿山不甘心的走了,回去之后必定想方设法营救沈梦龙,胡人打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并且会对陆惟展开报复。
胡人的军队也离开了宝川,和大批集结的军队一起,足有二十万人,带着沈梦龙向凉州的方向进发。
沈寿山走后,章毓卿在总裁办放飞了两只信鸽。
陆惟这几日一直抓紧练兵,章毓卿在准备粮草辎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两个人忙的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陆惟告发沈寿山因私废公,置家国百姓不顾的折子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几乎不议政的郡王此刻站了出来,铿锵有力的力主问罪沈寿山,不说立刻砍了,也要就地革职,回京受审。
正好趁这个机会卖陆惟一个好,让陆惟继续领参将职务,带兵抵御胡人,以解眼前之围。
太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当众说于公,沈寿山镇守凉州多年,威名赫赫,胡人未敢越雷池一步,功劳有目共睹,而于私,沈寿山不过是个关心爱子的可怜老父亲,一时糊涂。
“我大夏以仁德孝义治天下,难道非要逼一个为国有功之臣做出手刃亲子这等罔顾人伦之事!”太子怒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