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能不信呢?”陆惟反问道,“沈寿山死了,凉州城的百姓都在大街上放鞭炮庆祝,你没听到吗?”
确实,外面鞭炮噼里啪啦的,锣鼓齐鸣,不知道的还以为凉州城今天是什么重大节日庆典。
单芳秋叹了口气,心中暗自为沈寿山上了一炷香。不是他不顾念多年的同僚之情,实在是沈寿山父子坏事做尽,太招人恨了!
“自然听到了!”单芳秋连忙说道,“老百姓就没有不恨他们父子的!您瞧他们那统制府盖的,跟皇宫一样,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几次告诫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奈何他们就是不听!”
单芳秋别的不说,听话还是很听话的,要不然沈寿山也不会容忍他当了这么多年凉州刺史。
写完之后,单芳秋又发挥自己当年考进士的那股聪明才智,给润色了一下,把沈寿山写的罪大恶极,天怒人怨,他一死,凉州百姓张灯结彩过大年。结尾又加了一句——臣以为,胡人兵临城下,凉州不可一日群龙无首,陆惟陆大人德才兼备,威望甚高,是接任凉州统制的不二人选。
“您看如何?”单芳秋双手递过稿子,让陆惟过目。
陆惟一目十行的扫过,颔首点头。
单芳秋终于放下了一颗心,颤抖着手在奏折上盖下了自己的刺史印章。
等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发出去,单芳秋叹了口气,陆惟来做这个凉州统制,总比沈寿山要强。
也算是他在乞骸骨之前,给凉州百姓做点好事。
皇上和太子接到单芳秋的奏折后险些气晕过去,不光是凉州巨变,南方红莲教和青军结成了联盟,都趁着江夏王造反这股东风,猛烈的进攻州府,一时间被攻占的地盘不知多少。
各州府发来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到了泰昌帝的案头。
议事的上书房中,内阁大臣,几个年轻的重臣和宗亲都在。太子把陆惟大骂了一番,从狼心狗肺骂到乱臣贼子。
大家都知道太子跟陆惟因为太子妃争风吃醋,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奈何陆惟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但没被除掉,反而做大做强了。
太子骂的狗血淋头,其他人没人敢吭声,毕竟事关男人的那点尊严,陆惟过的越好,太子心里就越不舒服,这会儿开口,那是等着触霉头。
郡王背着手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吭。
等太子骂的差不多了,泰昌帝冷着脸问众臣怎么看此事。
金永康左右看了一眼,看自己父亲都没有吭声,忍不住说道:“陆惟这人狼子野心,这次敢发兵打凉州,下次他是不是就敢打进京城了!”
“不,不至于吧!”一个老臣尴尬的笑道,“端淑郡主还在京城呢!”
泰昌帝看向了郡王,阴着脸说道:“上次你跟太子在朝堂上因为陆惟吵起来,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郡王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说道:“陛下,凉州不能乱。”
凉州是大夏的门户,凉州要是乱了,代价可比其他地方乱要大多了,胡人再踏入大夏国土,那就是第二次让人胆寒的浩劫了,他们承受不起。
“你这叫什么话!”金永康气急败坏的叫道,“我们大夏人才济济,离了陆惟就不能守国门了?”
郡王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守国门这么简单,金大人去守如何?”
金永康被噎的面红耳赤,又叫道:“若是皇上不封陆惟做这个凉州统制,陆惟就要当个乱臣贼子,攻入京城,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他这个乱臣贼子杀了!”
“那金大人去杀陆惟吧!”郡王微笑说道,“小金大人,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
金永康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憋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疯了吗?他跑去杀陆惟?陆惟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他摁死了。
“小金大人不愿意为皇上尽忠?”郡王又问道。
“当,当然不是我杀!”金永康结结巴巴的说道,看向了周围的人,“我们大夏人才济济,你们,你们谁能去完成此事,给皇上分忧?”
众人再次沉默了。
沈寿山号称三十万大军,盘踞凉州多年,被陆惟一天干趴下了,他想接手陆惟的钱和人,结果被陆惟抄了家,接手了他的钱和人。
陆惟猛成这样,谁敢去杀他?再说了,他们都是文臣,耍嘴皮子可以,不兴打打杀杀的。
“皇上,您不认陆惟是凉州统制,只治沈寿山的罪,继续像之前那样召陆惟回京待命,怎么样?”金永康觉得自己刚才在皇上和太子面前表现不好,赶紧出了个主意。
郡王说道:“不怎么样。”
“陆惟他敢违抗皇命?”金永康兴奋了,摩拳擦掌,“正好治他的罪!”
郡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永康叫道:“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郡王摇头,“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内阁大臣实在忍不住了,颤巍巍的说道:“小金大人,陆惟现在有兵有粮有地盘,你一句话就要把他的兵粮地盘全拿走,他能愿意?”
“皇上下命,由得他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是谋逆!”金永康义正辞严,满脸傲然。
郡王又叹了口气。
“我说的不对?”金永康不悦的问道。
郡王说道:“你说的都对。”
皇权只有在统治稳固,中央政权强大的时候才威严有力,现在金永康张嘴闭嘴违抗皇命,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连只会扛锄头的百姓都起来造反,违抗皇权了,有兵有粮有地盘的陆惟会在乎这个皇权?若是在乎,先前发出的圣旨怎么会连个响动都听不到。
只是一个统制的官职,就可以换得陆惟平安镇守凉州,对外抵制胡人,对内治理凉州,如果皇上够聪明,就会顺水推舟的准了单芳秋的奏折,晋封陆惟为凉州统制,坐实了陆惟的地位。陆惟跟江夏王和那些造反的红莲教众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求的是自保,只要皇权还在,他是不会造反的。
但如果皇上和太子执意要打压陆惟,陆惟现在有兵有粮有地盘,却没有名正言顺的官职,白身一个,那等在陆惟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就是直接反了。
他若是陆惟,被逼到这份上,只能带兵进京勤王,理由都是现成的,皇上太子被奸臣蒙蔽,他要杀奸臣,保皇上。
至于奸臣是谁,郡王看了眼金永康,这不现成的吗!
而风雨飘摇的大夏方氏王朝能不能在藩王作乱,响马和百姓造反中再挺住一波陆惟的进京勤王,可就不好说了。
郡王想到这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快意。
“够了!”泰昌帝带着怒气挥了挥手。
不能再让凉州也乱了,他再耽于享乐,这方面还是清醒的。
泰昌帝叫了礼部的人来拟旨,捏着鼻子认了陆惟这个凉州统制。
太子气疯了。
回到东宫,太子压根不顾章毓莹刚刚生产完,还在做月子,提着剑冲进章毓莹的房间,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顺手杀了两个奶娘。
血污四溅,章毓莹抱着没睁开眼的幼子惊恐的哭嚎着。
“你是不是挺后悔的?陆惟现在都成凉州统制!你要是跟了他,也是统制夫人了!”太子这会儿瘾上来了,走路都走不稳了,眼睛猩红,举着剑,似乎下一秒就能给章毓莹捅个透气儿。
章毓莹吓的跪在床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自从嫁入东宫,物质上的确奢华,吃穿用度都是顶级,可她也日日处在被疯癫暴虐的太子杀死的忧惧之中,脸上再多的脂粉都遮不住憔悴。
久而久之,章毓莹摸出了点太子的脾气,只要她跟着太子一起大骂陆惟,太子就会对她脸色好一点。
是以,章毓莹一边哭,一边骂陆惟,实在没什么好骂的,就开始编造陆惟的罪行,什么好色贪财,无德无义。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惟是京城哪个坊里的闲汉泼皮。
太子看着毫无体面可言的章毓莹,悻悻然哼了几声,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扔了满是血污的剑,留下章毓莹和儿子以及两具尸体,转身走了。
章毓莹抱着儿子哭成了泪人。
带兵往凉州城赶的多木易半路上听说了陆惟这个猛人竟然直接杀进统制府,杀了沈寿山,接管了凉州,傻眼了。
沈寿山一死,沈梦龙便成了废子一枚。
他要是绑着沈梦龙往阵前一放,威胁陆惟开城门,陆惟不一支箭射死沈梦龙他就不叫陆惟了。
亏得他这些日子好吃好药的养着沈梦龙,亏了亏了!
多木易一怒之下,直接宰了沈梦龙,尸体随便扔到了路边,昔日盘踞在凉州金字塔顶端,享尽了荣华富贵,手上沾满了百姓血泪的贵公子和他父亲一样,身首异处,被野兽啃食。
多木易清点了两万骑兵,只留一餐的干粮,轻装上阵,折返便朝宝川城奔去。
如今陆惟带兵去打凉州,宝川城正是空虚的时候,他带两万大军精锐去打宝川,一定能攻破宝川城,杀陆惟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