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的侍卫眨眨眼,是王春娘派他来通知陆大人的,而且也没说要不要让陆大人回去。
“夫人她……”侍卫清清嗓子开口了。
陆惟一阵风般掠过他,再瞧见陆惟时,已经成为策马疾驰奔向宝川城的一个影子了。
侍卫喃喃的说完了剩下的话,“没有让您回家。”
方芩恼火的冲陆惟远去的身影踹了一脚,骂骂咧咧的走了。
陆惟赶回到家时,宫里封赏的人已经放下嘉奖走了。
王春娘扶着肚子指挥人将绫罗绸缎从箱子里拿出来,登记过后一样样的分了下去,用剪刀裁成了一块块的,见者有份。
府中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分到布的人开始讨论着这布料做什么款式的衣裳合适。
章毓卿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众人像过年一样开心,稀罕的摸着宫里的锦缎布帛交口称赞,尽管嘴角在上扬,然而幽黑的眼眸中却见不到笑意。
这种宫中的赏赐都只是面上好看,将往年积压的不受娘娘公主们喜欢的布匹拿出来赏赐给臣子,图个名声好听。
陆惟看了一会儿,几个箱子里的东西很快分发完毕,就连杜景仪的妹妹,刘全的母亲都留足了份。
然而唯独章毓卿没有要这个赏赐。
陆惟走了进来。
院子里热闹的一群人看到他,立刻安静了下来。
章毓卿意外的看了眼陆惟,站了起来。
陆惟自然而然的走到章毓卿跟前,说道:“封赏的天使呢?”
语气依然是亲昵熟稔的,就仿佛前些日子那个夜里的不欢而散从未发生过。
章毓卿垂了垂眼眸,迅速说道:“安置在驿馆了,大人可要见见他们?”
只是宫中没什么品阶的小黄门和普通禁卫军侍卫,用不着陆惟和章毓卿亲自出面招待,让管事照看好他们衣食住行即可。
陆惟果然摇头。
“皇上都封赏了些什么?”陆惟开始找话。
陆惟率先摆出了好脸,章毓卿自然不会跟他继续冷战,微笑说道:“赏了很多绸缎,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呢!”
陆惟看着她清丽的笑脸,暗道你连一根丝都不要,在你眼里这算什么好东西?
“皇上封赏是喜事,今晚上我们好好庆祝一下。”陆惟对章毓卿说道,“我刚吩咐他们去买了小羊羔,晚上我给你烤肉吃,怎么样?”
章毓卿微微一笑,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泽。
陆惟这么骄傲的人当然不可能低声下气的跟她说他错了,求她原谅,烤肉串就成了陆惟赔礼道歉的方式,没有之一。
“你,你不想吃吗?”陆惟看着章毓卿的笑脸,心里没底,发虚的说道。
章毓卿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陆惟连忙说道,“羊羔是杀好的,炭也是现成的。”
方芩刚进来,就听到陆惟这丧权辱国,毫无尊严的讨好之语,面无表情的原地转身出去了。
他怕再看一会儿,他会忍不住跟陆惟火并。
钟鹤听说晚上有烤羊肉吃,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瞧见方芩杀气腾腾的往外走,问道:“方芩哥,你上哪去?”
方芩说道:“去死!”
钟鹤茫然问道:“为什么?”
“因为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方芩一脸悲壮。
钟鹤认真的说道:“夫人说了,这话不对,一个人能断手断脚,但他能不穿衣服光着身子到处跑吗?”
方芩愤怒的捂住耳朵走了,凡是章毓卿说的都是歪理邪说,他不听!
章毓卿能骗的过陆惟,骗不了他!
他宁可让自己兄弟光着身子到处跑,也不能让兄弟断手断脚!
后院里,下人们已经穿好了羊肉,燃起了炭火,等炭烧的差不多了,陆惟开始烤肉,精心烤好后,剪掉焦糊的部分,巴巴的递到了章毓卿手中。
天已经黑了,吹起了凉风。
章毓卿披了一件薄袍,就坐在他身边,炭火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粉色光华。
陆惟很想伸手用手指关节去蹭蹭她的脸,却又怕惹她不高兴,他只敢温柔的问她,“好吃吗?”
“好吃。”章毓卿笑道。
陆惟心中带着淡淡的失落,笑道:“那就好,我好长时间没给你烤过羊肉了。”
章毓卿善解人意的说道:“你忙嘛!”
陆惟赶紧说道:“以后就没那么忙了。”
章毓卿吃过几串后就吃饱了,让下人沏了解腻的茶送了过来。
陆惟也去洗了手,坐到了章毓卿旁边的竹椅上。
章毓卿倒上了一杯热茶,推给了陆惟。
陆惟鼻尖萦绕着果茶的茶香,还混着章毓卿淡淡的体香味。
原来只是在她身边坐着,都会让他觉得安心快乐。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如此痴心迷恋一个人?被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了全部的心神。
如果她能偶尔施舍式的回应他一次,他就欢喜开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个女人为何会如此吸引着他?他就像是着了魔,中了蛊,在这场原本势均力敌的男女关系中渐渐迷失了自己,彻底的败下了阵,心甘情愿的成为了章毓卿的俘虏。
陆惟伸手,将章毓卿的手连同茶杯一起包裹进了掌心。
“前几天是我……”陆惟说道。
他还是想跟章毓卿郑重道歉,他不想让章毓卿认为他是个急色到对女人施暴的狂徒,更不是色欲不满就摆脸色的低劣男人。
然而章毓卿不想再讨论那天的任何事,她抽出手,起身说道:“我去把剩下的肉分给他们吃。”
夜风吹过章毓卿的披散的青丝,其中一缕落入到了陆惟的手中,如缎子般细腻柔软的从陆惟手中滑落。
陆惟只能看到章毓卿端着盘子离开的窈窕倩影,被夜风吹起的长发以及裙角。
我为什么这么爱你呢……陆惟在心中喟叹道。
小心翼翼的捧着你,如珠如宝的对待着你。
尽管知道章毓卿心中藏着许多事,不告诉他,他也宁愿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的被章毓卿利用。
只要你还待在我身边。
陆昭已经会走了,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扑到了陆惟怀中。
“你娘呢?”陆惟问道。
陆昭转身指着空着手回来的章毓卿,啊啊的叫了两声,回头看着陆惟傻笑。
陆惟点了下陆昭的小鼻子,叹道:“你是个傻子,我也是。”
章毓卿接过孩子,把陆昭送去了前院钟鹤娘手里,回来坐到了椅子上。
“你这几天在忙什么?”陆惟手指藏在袖子中,紧张的来回摩挲着。
章毓卿不想谈那天的不欢而散,他不知道是不是章毓卿心中还在生他的气。
“穿云弩上次在对战多木易的时候用过一次,虽然震慑住了胡人,但实际上问题很多,质量还有待提高,我催着他们改进机关。”章毓卿说道。
陆惟听说过穿云弩的可怕,感叹道:“都如此强悍了,你居然还觉得质量有待提高?”
章毓卿笑了起来,眼神亮的吓人,带着骄傲说道:“我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大杀器,可不是吓唬人的玩意!什么时候他们能做到不间断的连发一百珠的时候,我可能会觉得提高的差不多了。”
“真能连发一百珠,可保边境百年安定,收复丢失的疆土都不再是梦。”陆惟眼中也涌起了豪气。
章毓卿心道,真做出来,她就带着几十架穿云弩杀进京城,把泰昌帝和太子连同章夫人射成筛子。
让他们到地下去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第二天,王春娘听说两人言笑晏晏,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便松了口气,问道:“你们这算是和好了?”
她听说那天晚上陆惟气冲冲的大半夜回军营,脸色臭的要命,吓死人了。
“他有什么好怕的?”章毓卿不能理解。
陆惟这人其实很讲理,赏罚分明,尽管是这个世界武力值的扛把子,但从来不滥杀无辜。就是平常杀个人,都要问寇乐果按律法是否该死。
说白了,陆惟内心里住着一个谦谦君子,成为军人之前他事事都讲究礼节,至德至善,要不然当初她也没办法赖上陆惟,让陆惟带她回京,逃离那个吃人的大山。
并且这人心里一旦对谁有了歉意,无论如何都想着要补偿回去。
当初高价买庄子的冤大头是谁?今晚上这顿羊肉又是怎么来的?
王春娘没好气的说道:“也就你觉得陆大人不吓人!你也别仗着他喜欢你就不把人家当回事!”
章毓卿坐在门槛上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是这个理儿。
想到这里,章毓卿到了总裁办的后院。
后院里王春娘种了很多花草,时至秋天,除了一丛丛怒放的菊花,还有牵牛花和月季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陆惟活的好好的,显然送菊花不合适,章毓卿便朝牵牛花和月季花下了手,将王春娘精心养护的花园祸害一通后,把摘下的花错落有致的绑成了一个花束,放到一个竹编的篮子里,差人送到了军营。
那天她也有不对,打了陆惟一巴掌,说起来她也心有歉疚。
陆惟都先认错了,她也送个花篮聊表歉意。
陆惟收到花的时候除了惊喜之外多少带点惊讶,但这不妨碍他提着花篮在营帐中走了一圈又一圈,才敲定了一个最醒目的地方,把花篮挂了上去,确保每个进帐的人都能一眼看到。
只有王春娘扶着大肚子,看着被章毓卿薅秃噜的花园,险些没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