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笑了笑,搂着章毓卿纤细腰肢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了,试探问道:“你不都听到了吗?”
章毓卿看着他,在陆惟带着点不安的眼神中红唇轻启,“哦,是有人想把女儿还是妹妹嫁给你的话吗?”
“都是胡言乱语,你……”陆惟说道。
章毓卿打断了他的话,“既是胡言乱语,陆大人为何在我面前反复强调提及,生怕我忘了似的?”
陆惟脑子里晴空一个霹雳,炸的他目瞪口呆。
“我只是怕你……”陆惟说道。
章毓卿歪头问道:“怕我什么?怕我忘了?还是怕我不允?”
陆惟被她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有些激怒了,合着他提心吊胆,生怕章毓卿误会伤心,而章毓卿居然如此揣度他!
章毓卿又说道:“陆大人若有此意,我这个做夫人的,自当贤良大度,亲自去姑娘家里提亲,礼数周全的把人纳回家。”
陆惟猛的站了起来,眼含怒气,“章毓卿!”
自从两人睡一起后,陆惟几乎没有这么连名带姓叫过她了。
“干什么?”章毓卿凉凉的抬眼瞟了瞟气急败坏的陆惟。
分明就是他手下心怀鬼胎,想招陆惟当女婿。她都如此贤良大度,堪称妇德典范了,陆惟反倒怪她?
陆狗就是有病!
陆惟深呼吸了几口气,坐下来,重新搂住章毓卿,解释道:“我没想纳妾,我只是怕你听到了误会。”
章毓卿挑眉不说话。
“我有你就足够了。”陆惟在章毓卿耳边轻声叹道,他们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夫妻之情说牢固也牢固,说脆弱也脆弱。
他绝不会让他和章毓卿走到他父母那一步。
章毓卿反问:“真的吗?”
陆惟再次被气到险些发癫,“章毓卿!”
这会儿上,陆昭颠着一双小短腿跑了进来,趴到两人膝头,巴巴的叫着,“爹!娘!我想去放风筝!”
章毓卿把陆昭抱起来,放到了陆惟怀里,“找你爹去!我还有事要办。”
陆惟抱着大胖儿子,冲章毓卿远去的背影喊道:“我下午还要去军营!”
哪有去军营还带着孩子的?成何体统!叫人看到了,他统帅威严何在?
章毓卿回头,笑颜如花,“陆大人,当初是谁闹死闹活的要这小子姓陆的?冠了姓就得负起责任啊!”
陆惟眼睁睁的看着媳妇潇洒离去,剩下陆昭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
“走吧!”陆惟单手抱起了陆昭,出了庭院。
门口孟择良等人正在等他,见他抱着大少爷出来,问道:“大人,还去不去军营了?”
陆惟摇头,不去了。
众人都换上了便装,准备在凉州城里转一转,查探一下,免得有宵小之人混进来作乱。
一路上,陆惟把儿子夹在胳膊肘里,一路都在想着刚才的事,终于忍不住问道:“孟择良,你要是想纳妾,你媳妇会是个什么反应?”
孟择良震惊了,“我哪敢纳妾!家里那位河东狮不得打死我!刚成亲的时候还温柔过几天,现在每天都冲我吼!一有不顺心的就跟我娘告状,让我娘骂我!”
一说起老婆,孟择良含着两泡泪,滔滔不绝。
陆惟心下稍安,还有些小窃喜,章毓卿就不冲他吼。
哦,不对,章毓卿虽然不冲他吼,但会冲他阴阳怪气。
这么一想,陆惟竟然不知道媳妇是脾气暴躁会吼男人的好,还是张嘴就阴阳怪气气死人的好了。
方墨凑过来说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亲不相爱!”
“滚滚滚!你一个光棍懂什么!”孟择良笑骂道。
陆惟也不高兴了,章毓卿不打他不骂他,难道就不亲他爱他了吗?
“李守备家的女儿还没个着落,要不你娶了?”陆惟说道。
孟择良笑的乐不可支,“一次娶两个,你赚了!娥皇女英!”
方墨简直晴天霹雳,争辩道:“莫开玩笑,人家想嫁的不是我,是大人!”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了陆惟。
莫不是陆惟真想纳妾,而夫人不同意,才引出这个话题的?
陆惟一怔,不悦的喝道:“看我干什么?”
有人壮着胆子说道:“看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剩下的人保持礼貌的笑容,看破不说破。
陆惟看向了摇着扇子微笑不语的林先生,“林先生尚未有妻室吧?”
林先生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赶忙说道:“我夫人已亡故二十余年,如今无妻无子一身轻。”
众人皆讶然,且不说林先生出身自青州林氏大族,就是以林先生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娶妻生子再容易不过了,没想到这把年纪了孑然一身。
到了凉州街道,众人按陆惟的吩咐四散开来,到处查探。
林先生和方墨跟着陆惟走在凉州街道上,找了个茶馆,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叫了壶茶。
陆惟问道:“您不考虑再娶妻生子?”
林先生摇头,“我这个年纪还有几天好活?就不耽误别人了。”
方墨羡慕的说道:“您跟您夫人当年一定鹣鲽情深吧!”
林先生叹了口气,“一开始的确很好……我老妻体弱多病,我又喜欢读书游历,时常不能陪她左右,让她一个人留在家中,又跟我父母关系不睦,我父母不喜她,便张罗给我纳妾,她日日夜夜跟我闹,哭泣不止。”
陆惟沉默的听着。
“我那时只觉得她烦。”林先生语气低沉,“男人纳妾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什么好闹的,纳妾之后,她再没同我说过话,无事都不出现在我面前。再后来,她生下孩子后病的愈发厉害,搬到了山中别院静养,不到半年死在了那里。”
方墨瞪大了眼睛,“那您的孩子……”
“没多久,孩子也跟着去了。”林先生长长出了一口气,呼吸颤抖,“想来是她舍不得孩子,觉得我照看不好,索性一并带走了。”
方墨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老实说道:“我还以为林先生这般风流多才,通透豁达的人物该有一个顺风顺水,圆满幸福的人生!”
看林先生的模样,想来时隔多年,依然无法释怀。
几句简简单单的交代,道不尽当初少年夫妻新婚情浓,却抵不住岁月琐事的侵蚀,妻子对丈夫失望透顶,断绝恩情的全部悲欢离合。
林先生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顺风顺水,圆满幸福的人没办法通透豁达,只有经历过命运的折磨摆布,对人生无可奈何的愤怒绝望后,才能通透豁达。”
“为什么啊?”方墨傻傻的问道。
林先生拿羽扇拍了拍方墨的脑袋,“因为走过愤怒绝望的人才有机会变的通透豁达,走不过去的人就被折磨疯了!”
“您之前纳的妾呢?还在老家吗?”方墨问道。
林先生说道:“给了一笔钱和田产,打发回去嫁人了。我已在老家族内挑了一个孩子过继到我和老妻名下,等我死后继承我们这一脉的香火,每年清明给我和老妻上坟烧纸就足够了。”
桌上茶香袅袅,一片寂静,就连陆昭都察觉到了大人之间涌动的伤感气氛,听话的挨着陆惟坐着。
楼下街道上有货郎挑着担子卖拨浪鼓,咚咚咚的声音立刻吸引了陆昭的注意。
方墨抱着他下去买拨浪鼓了。
林先生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惟,歉意的说道:“老夫这点事让大人心情不好了,实在是罪过。”
陆惟伸手制止了林先生的话,犹豫的说道:“我夫人,我时常也认为她是个通透豁达之人。”
通透豁达不是先天的,而是经历过无可奈何的悲痛绝望,被迫成长的。
林先生给陆惟续茶,“老夫一生自傲,佩服的人不多,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夫人自小流离失所,尝遍人间险恶,能有如此品行和作为,实在难得。”
“确实,她很好。”陆惟翘起了嘴角,听别人夸章毓卿,比听别人夸他自己还高兴。
林先生看陆惟的神色,问道:“老夫逾矩问一下,大人可是跟夫人吵架拌嘴了?”
虽然陆惟是震慑大江南北的铁血统帅,但年龄摆在这,在感情上还是个愣头青啊!
“算不上吵架拌嘴。”陆惟说道,有些难以启齿,“今日她明明听到了别人要送妾与我,却毫不在意!在她心中,我甚至比不过明日花灯节的安排重要!”
瞎白他担心章毓卿难过失望,惶惶不可终日,简直是一颗真心喂了狗!
章毓卿她没良心!
孟择良的媳妇也好,林先生的亡妻也罢,哪个听到纳妾不是闹腾的死去活来的?连丈夫纳妾都不在意,章毓卿还在意他什么?
从成亲到现在,一直盘踞在陆惟心头的那点疑惑又跳了出来,愈演愈烈。
章毓卿是不是根本不爱他?只是迫于无奈才同他走到了一起?
陆惟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可能,一颗心像浸到了醋中,酸的厉害。
他把章毓卿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中,章毓卿凭什么不爱他?
林先生哈哈大笑了起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手腕铁血,重权在握的封疆大吏会嫌妻子不够爱重他而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