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琴同样怒目而视,“我读书不多,也知道评价一个人优劣看的是品德,是行为,而不是看什么狗屁出身!钟鹤他为人坦荡,善良诚恳,他是真正的男子汉!”
钟鹤心里喜欢袁琴,每天巴巴的接送袁琴去公学,但少男少女的心思都自以为是的藏的很好,一个是觉得身份低微,配不上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借口是夫人的吩咐才来照顾袁琴,一个是天生胆小怯懦,怕钟鹤不喜欢她,不敢表露分毫。
此刻钟鹤才听到了袁琴的心声表露,眼神亮亮的看着心爱的姑娘,咧嘴笑的像个傻子,握紧了她的手,心中欢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前被金永修骂的火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能听到心上人的爱慕之声,被骂两句算什么?值了值了!
“别往那乡下小子脸上贴金了,你若是愿意求我,我倒可以大发慈悲,看在你姐姐姐夫的面子上,让你当我后院一个小妾。”金永修嗤笑道,他才不信有人宁可不要当二品总兵夫人,也要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出身的下人,分明就是章毓舒赶鸭子上架,走投无路,只剩下嘴硬而已。
他要是能纳章毓舒为妾,好处大大的,不但可以恶心陆惟,还能继续跟皇上扯上姻亲关系。皇上到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章毓莹生的中宫嫡子,将来必是此子继承皇位。
等章毓舒的亲外甥当了皇帝,他把章毓舒扶正也不是不可以。
袁琴脑子里一把火腾的烧了起来,“你做梦!他在我心中,比你这个踩着前妻和无数百姓尸骨往上爬的恶魔强一千倍,一万倍!你就是个龌龊小人!我就是死,也不愿意跟你这种恶魔扯上关系!”
金永修险些没被气死,伸手就想去抓袁琴,被钟鹤格挡开来。
他一怒之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钟鹤今日未出城,宝川城治安一向良好,他没有带兵器,拉着袁琴躲闪,险些被长剑划到。
袁琴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行凶杀人啦!”
街边紧闭的房门都打开了,不少人都拿着棍棒冲了出来,不远处巡逻的衙役们也吹响了哨子,拎着杀威棒紧急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坏人在哪里?”
“听说是有流氓想占公学女夫子的便宜!”
“弄死他!”
陆夫人办的公学多好啊,让每个孩子都能认字明理,公学里的夫子更是人人尊敬,居然有流氓想占女夫子便宜,赶紧打死吧,别坏了宝川的风气!
袁琴躲在钟鹤身后,指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金永修叫道:“就是他!他对我图谋不轨!”
竟然想强拉她去当小妾,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
皇帝来了都没法替金永修辩解。
金永修又惊又怒,他秘密潜入宝川,为了避免引起陆惟注意,只带了几个人,而把他围住的足有上百人,再加上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赶……
“你们这些刁民,知道本官是谁吗?”金永修高声喝道。
没等他说完,有人高喊了一声“打流氓”,饶金永修也算个武艺高手,然而乱拳打死老师傅,他手里的剑早就被这群“刁民”用长杆子乱杆敲落了,自己被打倒在地上,棍棒巴掌拳脚向雨点般朝他打了过去。
等衙役跑过来把“刁民”和总兵大人分开的时候,金永修鼻青脸肿,满身脚印,艰难的抬起头时,鼻管还挂着两溜鼻血。
寇乐果把尊贵的总兵大人带到统制府的时候,陆惟扶着章毓卿出来,章毓卿的肚子已经挺的老高,夸张的叫道:“哎呀,总兵大人这是怎么了啊?叫人打了?不会吧!天啊!真叫人打了?”
金永修冷冷的看着几乎要憋不住笑的陆惟夫妇,“陆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群公然袭击殴打朝廷命官的刁民?尤其是其中带头的钟鹤?”
“钟鹤打你了?”章毓卿惊讶的问道。
金永修闭上眼,又睁开,气的颤巍巍的,“没错,陆夫人可是想徇私枉法?”
“那必然不能!”章毓卿说道,“不过嘛……”
金永修恼怒的反问:“不过什么?”
“不过钟鹤说他今天没有动手。”章毓卿为难的说道,看金永修的脸色又变,连忙说道,“金总兵看钟鹤不顺眼,我肯定要修理他给金总兵出气,我们凉州的规矩呢,犯人的口供要公示才能定罪,钟鹤刚跟我说他今天看到很多人打了一个趁天黑埋伏在路边想占女人便宜的流氓,你看这是可以公示的吗?”章毓卿微笑问道。
“陆夫人,你很好啊!”金永修咬牙切齿,这女人确实难对付,他要揪着此事不放,章毓卿就要在他夜半潜入凉州耍流氓欺辱妇女身上大做文章。
这传出去,他脸面何在?金永康在京城都要笑死了。
怪不得金永康被她玩的团团转,那傻子现在还当章毓卿这蛇蝎毒妇是个好人呢!
金永修面向陆惟,“陆大人,你说呢?”
陆惟揽着章毓卿的肩膀,说道:“我们凉州向来依律行事。连我这个统制,都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况是外人?”
金永修恼恨不已,这夫妻两个联手跟他过不去。
“为了总兵大人的名声,我也考虑好几种解决办法。”章毓卿善解人意的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对外宣称夜里骚扰女人的流氓已经被投进大牢,而金总兵你一直都在荆州前线,跟这件事完全扯不上关系。”
金永修冷哼一声,说来说去,就是让他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顿打白挨了!
“陆夫人,你当我是哪个旮旯里的阿猫阿狗一样打发了?”金永修冷笑,“跟我结仇,你们可担得起这后果?”
陆惟一言不发,拔刀出鞘,长刀划破夜空,刀尖正对金永修的咽喉。
金永修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章毓卿也紧张了起来,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陆惟沉着脸,步步向前。
金永修被逼的一步步往后退,直至退到了统制府门外。
陆惟站在统制府的台阶上,收了刀,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外面的金永修,眸光轻蔑。
金永修恼怒的叫道:“陆惟,你敢对我拔刀?!我必会跟皇上参你一本!”
“滚!”陆惟冷冷的说道。
金永修带来的侍卫头都不敢抬,拉着金永修走了。
陆惟沉沉的看着金永修等人消失在夜幕之中,吩咐副官,“一刻钟之内见不到这群人出城,杀无赦!”
副官们领命而去。
陆惟回去的时候,章毓卿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人走了?”
“走了。”陆惟接过丫鬟手里的披风,给章毓卿披上,扶着章毓卿往屋里走,“你莫怕。”
袁琴和钟鹤从后院走了出来。
袁琴含泪,一揖到底,说道:“姐姐姐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她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成这样,金永修堂堂总兵,又是安平帝如今最信任的武将,竟然就在宝川街头被众人当流氓痛打了一顿,颜面无存。
若是摊上怕事的官员,早就把她和钟鹤交出去抵罪了。
哪会像章毓卿和陆惟这样,即便得罪金永修,也要保护她和钟鹤。
钟鹤扑通一声给陆惟和章毓卿跪下了,磕了个头。
“起来吧!”章毓卿笑道。
钟鹤瞧了眼梨花带雨的袁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夫人,我,我,我,我,我……”
章毓卿和陆惟早瞧出来钟鹤喜欢袁琴,天天巴巴的接送,章毓卿笑而不语的看着他,等他说出来。
陆惟眯着眼,嫌弃的看着这个毛头小子。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个什么!
比他差远了!
“我想娶袁姑娘!”钟鹤终于大声的喊了出来。
章毓卿都替他松了口气,看向了袁琴,“你呢?你愿意吗?”
袁琴脸红的要滴血,看着四面八方露出来的眼冒八卦之光的脑袋们,羞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鹤是个傻子吗?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呢?羞死人了!
尤其看热闹的人里面还有钟鹤娘,就数她笑的最大声。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章毓卿体贴的说道,“我把这小子丢去挖煤,你们以后不见面,就不尴尬了。”
袁琴急了,“别!我,我愿意!”
看热闹的人们开始恭贺钟鹤娘,马上要娶儿媳妇了,过不了几天小夫妻就能生个大胖孙子给她抱了。
“你们夫妻俩的事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商量去吧,商量好了,跟杜景仪说,让他去办。”陆惟扶着章毓卿往屋里走。
他的卿卿还挺着大肚子,可不能操劳了。
如陆惟和章毓卿所料的那样,金永修也丢不起脸面,悄无声息的回了荆州,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宝川一样。
因为袁琴要为姨娘守孝,亲事定到了明年秋天。
没过两天,陆惟重金买下的消息呈递到了他的案头。
和他在房顶交手的人果然如他所料,是传说中的人魔盛归心。前些年盛归心一直在青州整编绿林势力,号称青军,后来又加入了红莲教,深得教主佛母大人的喜爱,在红莲教中地位扶摇直上,已经是佛母座下的右护法了,举足轻重的干部。
红莲教发展这么多年,在南方势力如火如荼,靠的就是互帮互助,天下穷苦大众皆兄弟姊妹的教义,教徒众多,一呼百应,攻占了不少州府,是朝廷最为头疼势力。
若不是有江夏王造反,朝廷早就要对红莲教用兵,剿灭红莲教了。
也怪不得盛归心会戴着面具去给江夏王当前锋,江夏王若是能撑的时间长一些,和朝廷两败俱伤,能给红莲教赢得生存喘息的机会。
陆惟这些年并不是没有提防过红莲教来凉州传教,但防来防去,红莲教仿佛眼瞎看不见凉州这块好地方似的,并没有人马过来搅乱局势。
但今年开始陆续有红莲教的干部潜入凉州,先前他们已经抓到了一批。而这两批人马都率属于红莲教左护法旗下。
左护法和右护法盛归心争权夺利已经到了公开化的地步。
左护法的优势在于他是红莲教发展最初加入的功臣,势力根深蒂固,而右护法盛归心赢在他武艺高强,加入后就为红莲教立下了赫赫功劳。
盛归心如此强势加入红莲教,扶摇直上,左护法当然坐不住了,不过是后来才加入的黄毛小子,竟然都要跟他平起平坐了,以后还了得?
左护法便瞄上了一直未曾染指过的凉州,想派人进凉州传教,侵食凉州,给自己增加一笔功绩。
这也就印证了陆惟心中的猜想。
既然是红莲教的教徒,为何他们去捉拿嫌犯的时候,武艺高强的盛归心束手看着,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根本就是巴不得凉州官府将这些人捉拿归案!
陆惟看着案头的寥寥几张纸,心中的担忧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盛归心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来凉州,为何要隐瞒身份接近章毓卿?
消息上还说他们打探到盛归心还有一个妹妹,闺名月明,从未出现在人前过,十分神秘,却是青军中隐藏着的重要人物。
不知为何,陆惟看着这几行字,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他将纸放回到了信封之中,放进抽屉之中。
章毓卿这几日害喜,孕吐的厉害,他心中挂念,每日都要赶回去陪她,再也没有宿在军营中。
天已经黑了,陆惟踏出军营中的书房,扫了一眼门口挂着的一盏灯笼,匆匆往前走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了灯笼,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和章毓卿初识的那年,为了给前太子妃祈福,京城举办了花灯会。
回想起来,他仍记得灯下清冷美丽的少女提笔在灯笼上写字的模样。
三湘衰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字写的孤直傲绝,就如章毓卿的人一样。
陆惟握紧了手中的马鞭,西北冬夜的寒风呼呼刮过,让他理智清醒下来。
不过是一首诗,章毓卿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盛归心和盛月明的父母也有可能看到,觉得好拿来给子女做名字罢了。
章毓卿从小颠沛流离,被王家收养,在那片大山长大,离盛归心兄妹发迹的青州上千里远。
她怎么可能跟盛归心和盛月明认识?
陆惟回到家时,屋里亮着烛光。
章毓卿和两个孩子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
他站在门口,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一大两小依偎在热乎乎的炕上亲昵着。
陆昭和陆晓都好奇的把小手放到章毓卿隆起的肚子上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两个小孩子都咯咯笑了起来,又惊又喜。
章毓卿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昭昭和晓晓想要弟弟还妹妹啊?”
陆昭憨憨一笑,十分实诚的说道:“都想要!”
章毓卿被逗乐了,遗憾的说道:“只能要一个。”
陆昭想了半天,“我已经有妹妹了,那就要个弟弟吧!”
陆晓也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
“娘亲,为什么别人都有姥姥姥爷,我和晓晓没有呢?”陆昭突然问道。
章毓卿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陆晓凑过来,乖巧的靠在她的怀里,一双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幽黑眼眸澄澈清明的看着她。
章毓卿心里陡然一酸,伸手抚上了陆晓脸颊,说道:“娘亲小的时候,像晓晓这么大的时候,娘亲的父亲母亲就不在人世了。”
陆惟在门口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中酸楚,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了心脏。
是的,他的妻子自幼命苦,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养父不慈,亲人欺辱。跟他成亲之后,靠着两人的努力,才算是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了彼此依靠,有了家有了孩子。
他方才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去怀疑自己的妻子同青军反贼有来往。
陆惟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打两巴掌。
他和章毓卿成亲时发过誓,他要对章毓卿好的。
陆惟掀开帘子进了屋。
两个孩子看见他,开心的尖叫着从炕上翻了下来,要他抱抱。
章毓卿靠着垫子躺在炕上,微笑看着他们。
陆惟朝她笑了笑,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同时往上一扔,让两个孩子稳稳的坐到了他的胳膊上,举着两个孩子在屋里转了一圈。
满屋子都是孩子清脆的笑声。
“好了好了,别闹了,该睡觉了!”章毓卿笑道,她怕两个孩子睡前疯的太厉害,影响休息。
陆惟便把两个孩子抱了出去,交给了各自的奶娘,回来后抱着章毓卿,吻着她的脸颊问今天孩子有没有乖乖的。
章毓卿说三个孩子,每一个都很乖。暖黄的烛光映着她的脸,有一种温柔莹润的美。
冬夜的寒风吹过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屋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
第二年春天,章毓卿肚子里的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儿子,大名陆时,小名陆霸王。
等章毓卿出了月子,荆州的战事终于接近尾声。
金永修已经带兵攻入了江夏王的府邸,江夏王自刎身亡,剩下的王子妃子们都被活捉,连同江夏王的尸体押解京城。
安平帝下令满门抄斩江夏王余孽,还召集各地重要官员入京,共同观刑。
陆惟也收到了下令入京的圣旨。